一桌人都没说话。

裴总古井无波的声音醇厚有力,那声“封总”却隐隐破了音,有失身份。

但此刻的裴总哪里顾得上,推开众人走到桌前,“封总,您在这儿怎么没招呼一声?刚才大家一起进去叙叙旧啊!”

封昂眉角跳了一跳,还是被发现了。

这次不同以往,裴总万胜董事的身份摆在那儿,不是他极力否认就能揭过去的。

眼下只能先应下,封昂点了个头,“裴总,好巧。”

话音刚落,蒋晨手中的筷子掉了一根,赵烟晚的水杯翻了,而王晓斌嘴里的汤一个没忍住,一下全喷在张胜群裤子上。

张胜群的裤子湿了左侧半边也浑不在意,张大了嘴,指向坐着的封昂,“裴总,他、他,封总?”

裴总和周总两个眼刀子甩向他。

“不是,裴总,他就是个送外卖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周总恨不得扑上去捂着张胜群倒霉的嘴。

眼下不管是不是裴总认错了,只要顺着他就是,何必反驳?

果然,裴总复又转头看着罚站似的张胜群,“你叫什么来着,小方?小方啊,你有眼不识泰山,你眼睛,不够亮!”

张胜群仿佛见了鬼,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边是远在云端的万胜董事裴总,另一边是自己看着送外卖糊口的封昂。

裴总如此礼遇封昂……

这不对,这完全乱套了!

另一边,周总各种挤眉弄眼让他闭嘴,张胜群成功接收,憋闷着满腔怒气,没接话。

只是,方才吃进去的菜在肚子里大杂烩,加上他几近五内俱焚,肚子“咕噜咕噜”一通,没忍住,崩了一个响屁。

“嘶——”

蒋晨往墙边靠了靠,赵烟晚远离餐桌,靠着椅背,封昂紧皱着眉。

唯有王晓斌紧紧捂着口鼻,口齿不清地喊,“胜群哥,你这屁也太臭了!”

场面十分尴尬。

没一分钟,服务员对过账单走过来,对封昂说,“先生,一共2688元。”

又吸了吸鼻子,十分抱歉地看着众人,“真不好意思,白天的时候洗手间炸了,现在还是能闻到一点味道,我去向领班申请一下,能不能给几位打个折,稍等我一下!”

……

那哪是马桶炸了,那是张胜群的杰作……

张胜群站也不是,领导在跟前,也不敢坐,木头桩子似的埋着头。

服务员走回来,“先生,给您打八五折,取整2200就行!”

那边裴总示意周总,“封总这顿饭,记在我账上。”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迎上服务员,去到吧台签单。

“封总,那咱们改天再叙?”裴总微笑作别。

“再见。”

乌泱泱一群人走远了。

餐桌上,张胜群坐了下来,一桌人静默无言。

蒋晨适时开口,“姐,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谢谢你们请我吃饭。”

王晓斌送蒋晨出去,张胜群无声地跟了上去,再回来时,只剩下王晓斌一个人。

张胜群的毒气弹先放到一边,王晓斌抓着封昂问,“姐夫,为什么万胜的大领导叫你封总啊!”

赵烟晚也纳闷,难不成封昂真是什么隐藏身份的幕后大佬?

封昂不动声色,灵机一动,“他们那个级别的人,称呼别人不都是这样?”

“什么?”王晓斌松开掐着封昂胳膊的手,“你是说,出来见到谁,都喊王总李总赵总?”

封昂暗叹,原来他也有信口开河的这一天。

点点头,“嗯。”

“你的意思是。他们大佬们称呼别人这个总那个总,就跟我们在外面不管对方的职位,都喊老师老师,一个意思?”

赵烟晚回忆起白天自己的经历,接着说道。

这下没等封昂点头,王晓斌明白过来,又发现什么似的,“不对啊!那是万胜的大佬,怎么就叫姐夫封总呢,他刚刚叫胜群哥可是叫的小张。”

赵烟晚撇了撇嘴,掩盖住嘴角的笑。

那可不是叫的小张,那裴总把张胜群姓什么都给忘了,他叫的是小方。

想到这里,便也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封昂稍稍放下的心一顿,赵烟晚的心思果然细腻,一下子就抓住了最重要的点。

他该怎么说?

亲戚?邻居?还是在万胜待过?

都不行。

封昂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搁下时想到了借口,“我送外卖的时候,碰上他车坏了,赶着去医院,就——”

“你外卖也不送了,直接把人送去了医院?”

王晓斌打断道。

封昂点头。

“那这个称呼可不简单啊,他这么叫,里面也有感激你的含义呢!”

赵烟晚也这么想。

救命之恩,难怪把这顿饭都给请了。

没想到封昂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如果不是碰上裴总,这样的好人好事估计他永远都不会主动说出来。

赵烟晚对封昂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三人边说边走来到餐厅外面,临别前,王晓斌拉着赵烟晚走到一边,“姐,你别跟妈说这顿饭没花钱。”

赵烟晚眨眨眼,“什么意思?”

王晓斌急了,“你听不懂?妈要是问这顿饭吃了多少钱,你就说不知道!”

看着王晓斌气急败坏的样子,赵烟晚回神,明白了。

这顿饭是万秋红报销,方才裴总结了账,王晓斌不让跟万秋红说实话,直接给王晓斌变了两千多出来。

想到两千多对万秋红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赵烟晚纠结起来。

转念一想,她这么替她们一家考虑干什么?说不定他们还觉得自己看不上他们。

赵烟晚不管了,说了句好自为之。

确实是赵烟晚想多了。

回去的路上,王晓斌给万秋红打电话,万秋红很高兴,“那好那好,咱家就是条件差点,不过你和女孩子好好相处,早点带回来!”

王谦林也在一边附和,嘴里似乎咬着烟,吐字不清:“晓斌啊,你就让她未婚先孕!等她怀孕了,月份大了,打也打不掉,还不是凭我们怎么安排?”

王晓斌向往着和蒋晨的试婚生活,想起自己近来如鱼得水,也夸口道,“咱家条件差怎么了?我条件可不差!我现在是万胜的精英,都是万总带着我,先前我就是和万总去别的公司开会认识蒋晨的!”

“谁有这待遇?谁有这资格?”

万秋红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都随你。”

电话挂断,万秋红对王谦林感叹着 ,愈发看重张胜群了。

而赵烟晚和封昂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谈起了张胜群。

“张胜群和晓斌一同过来,肯定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为什么还要这么为难你?”

难道他那时候对王晓斌也不管不顾了吗?

赵烟晚实在想不明白。

对封昂来说,张胜群就是一只苍蝇,影响不到自己,但一直在身边嚷嚷着,着实影响心情。

想到这里,封昂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我不爽。”

“你们无冤无仇,他为什么看你不爽?”

严格来说,自己和封昂结婚之后,他俩才认识,期间也没发什么不愉快。

封昂见赵烟晚眉头紧锁,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说道:“因为我是和你结婚的那个人,所以他看我不爽。”

!!

赵烟晚惊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茬?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烟晚住了嘴,没有接话,好一会儿才说,“现在应该不会了,他最近不是和地库那个女生在一起吗?”

她的解释小心翼翼,跟蚊子似的,险些听不清,封昂觉得好笑,“你倒是了解的挺清楚。”

“没有没有!”赵烟晚连忙摆手,“我这不是刚刚在桌上听那些人传的吗,你别说你没听到啊。”

她极力把自己也趟进水里,封昂没再说,夜色朦胧,将他唇角一抹笑也掩的恰好。

二人在等红灯,封昂口袋里一通振动,是万斯年发来的微信消息。

【你遇到老裴了?】

【老实说,照片上哪个是你老婆?】

下附一张斜着角度的照片,隐隐可以看到赵烟晚的背影和蒋晨侧脸。

封昂不答反问:【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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