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世昌透着世故的老眼里,清晰地倒映着女儿脊背挺直丝毫不带任何畏缩的模样。

打从将陆氏母子三人接回府中后,季世昌偶尔也去碎月轩走个过场,探望他们母子三人。

在他的印象中,季晴欢就是胆小怯懦,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教养出来的女儿。

乍得被女儿这样争锋相对般直勾勾盯着,季世昌眸底光芒,猛地闪烁了两下。

鬼使神差间,季世昌居然有种败下阵来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那凌厉的审视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了。

被季晴欢气到肝疼的季世昌,眸色闪烁间,径自挥了挥手,示意周福安带护卫离开书房:“都给本官退下……”

很快,周福安就带着一众人下人离开书房。

“哎,父亲这么做就挺上道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女儿瞧着都觉得瘆人。”

季晴欢看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便宜爹二人,也懒得再装,当即吊儿郎当地来了一句。

话音刚落,季世昌才稍微缓和一些的怒气,立马又冲上了脑门子:“逆女,谁教你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俗话说,父慈才能子孝,父亲是状元及第,一路步步高升,都是靠德行让众人信服的。”

“好歹父亲注意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呐。”

“再说了,父亲对我这个乡下来的女儿喊打喊杀的事情,要是传扬了出去,外人会以为,父亲是因为厌弃我这个女儿,所以才挑中我跟那病秧子世子成婚的。”

“父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季晴欢大方地打断季世昌威严的怒喝,言语间,还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弹弓。

闻言,季世昌布满岁月痕迹的眼角鱼尾纹,猛地抽巴了两下。

看着女儿俨然一个乡野女子,言辞行为毫无教养可言,季世昌眼尾的纹路,紧绷地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万万没想到,他一向不看好的女儿,强词夺理居然一套一套的。

可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这话,还真把他这个父亲给拿捏了!

在外人眼里,季世昌给人一种为官亲和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季世昌最看重的,也是自己的官声和脸面。

眸光流转间,季世昌作了个一个深呼吸,将原本要训斥女儿的话悉数咽下,绷着脸径自转移话题。

“今晚的事情,本官可以不同你计较,但下次若再犯,本官绝不轻饶。”

现在,季世昌已经完全没了教训女儿,给她下马威的心思了。

他只想赶紧把逆女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等半个月后,将她嫁入魏国公府,便是物尽其用了!

然而,季世昌已经放季晴欢离开,季晴欢却依旧站在紫檀木制成的书桌前,一动不动。

见状,季世昌浓密的眉毛微拧,冷脸没好气道:“怎么,还想让本官派人用轿子抬你回碎月轩不成?”

当然,这话季世昌也就随口一说,他是疯了才会派人用轿子送区区一个庶女回去。

“父亲这个提议着实不错,等女儿把该提的要求跟父亲说了,父亲就让人抬轿子送我回去呗。”

季晴欢自然是听出了便宜爹语气中的鄙夷和不耐烦,不过,她丝毫不在意,没脸没皮地接过话茬。

“你——”季世昌没料到女儿反应那么快,居然能顺杆子往上爬,气得胸口都疼了。

季晴欢杏眸弯弯似新月,慢悠悠地又道:“父亲,气大伤身,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呦!”

“虽然眼下夜深人静,但保不齐那些御史台的言官就派人缩在哪个犄角旮旯,拿着小本子记父亲这位堂堂二品大员,国之栋梁的小黑账哩!”

听到这话,季世昌透着世故的中年老脸上,透着怒气的脸色骤变。

他的五官也因为季晴欢脆生生的提醒话语,时而威严隐忍,时而怒不可遏。

两种情绪在脸上反复交错,老练世故的老脸皮也因为他竭力克制怒气,而变得扭曲了起来。

季晴欢目光灼灼地看着便宜爹被拿捏了七寸,有怒发不出的滑稽模样,粉唇不由勾起了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率先抢白道。

“常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父亲,女儿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一向有一说一。”

“既然,父亲心里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那女儿就开门见山,给你提两个交换条件。”

“第一,我阿娘不是妾,父亲得抬她为平妻。”

“第二,我弟弟入府后,一直都没能入学,我瞅着咱南淮的国子监是个出人才的好地方,父亲出点力气,就把长柏送进国子监读书呗。”

这话一出,季世昌勉强绷住的威严稳重的面色,骤然一变。

逆女,逆女啊!

她当抬陆氏平妻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那秦氏可不是省油的灯,岂能说抬就能抬的?

还有那国子监是什么地方,能进去读书的,全是跟皇族沾亲带故的!

岂是他一个区区臣子的庶子,能随便进去的?

“父亲你可别说你做不到,不然,父亲打算利用女儿嫁入魏国公府,充当您攀附权贵棋子的算盘,很有可能会落空哦。”

季晴欢心里自然是清楚让便宜爹做到以上两个要求,简直难如登天,但她就喜欢挑战高难度,当即直言不讳地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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