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也缓缓转过头去,他看着叶檀兮,眼底染着一层愧疚和闪躲,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竟对这个亲生女儿如此疏忽,不知道这么多年对方竟一直在如此破败的院子里委曲求全。
而且府里那么多下人,竟也没一人告诉过他,可见在他们眼中,早就认为候府嫡女比不得表小姐尊贵受宠了,多么讽刺!
云楚月察觉到叶江的表情变化,她下意识捏紧了手指,心里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叶淞泽则顶着被打肿的脸,抬头诧异地盯着那道身影。
叶檀兮站在门口看着众人,她的脸上没有血色,伤口仍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有种伤口又要裂开的错觉。
她和云楚月对视,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有意思吗?装作及其不情愿,实际却贪婪地霸占着我的东西,这招以退为进,你究竟还要用多久?”
云楚月的表情狠狠一僵,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闪躲。
“姐姐不要再生楚月的气了,楚月回去就收拾东西从绣颐院搬走,其实、其实以前楚月也没打算在那里长住,只是想先适应一下候府的环境,然后就把院子还给姐姐的。”
叶檀兮仿佛听到了个笑话,她勾唇嗤笑两声。
“可是从你住进去的这两年里,我一次都没听你提起过要把院子还给我的事,候府是狼窝虎穴吗?你适应了两年都没适应下来?”
云楚月被噎住,她咬了咬嘴唇,脸上一片羞红。
叶檀兮就差把她霸占着大院子不还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了。
可是那个院子是姨夫让她住的,她凭什么要还回去?!
叶檀兮她住了那么多年宽敞明亮的大院子,享了那么多年的福。
而她却从小父母双亡,跟着祖母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别说住什么大院子了,就是平日里能吃口饱饭她都谢天谢地了。
她怎么就不能知足,好歹也是候府千金,怎么如此小气!
叶檀兮扫了一眼云楚月表情,立马猜到了对方此时的想法。
她的眼里全是讽刺。
她以前住的院子根本就不叫绣颐院,而是叫云兮院。
之前一直是母亲带她住在那里,名字也是母亲取的,取自她名字中的一个“兮”字。
在她的印象中,有关母亲的一切都早已变得模糊,因为母亲在她四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她只记得当时她所有的贴身里衣都是母亲亲手绣制的,她所听过的所有童谣,也都是母亲夜夜哄她入睡时,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吟唱。
母亲死后,云兮院里却还遗留着她生前的东西。
那些东西有好多是搬不走的,她每天夜里都睹物思人,坚信母亲的魂魄会寄住在那些东西上面一直陪着她。
可后来云楚月来了,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她的院子真宽敞,真漂亮。
叶江便不由分说地让她把院子让给云楚月住。
母亲的东西她搬不走,那天她守在那些东西旁边哭了整整一天。
却没有人关心她半句,叶江和叶忆辰他们都只顾着高兴,因为云楚月有了大院子住,她晚上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现在他们又说当初是她自愿把院子让给云楚月的,真是可笑!
“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都已经被毁,那院子我也不想要了,你愿意怎么住就怎么住,正好今天人都凑齐了,我有件事要说。”
叶檀兮话音一顿,她看了一眼墨北渊,竟从对方眼底发现一种肯定的神色。
仿佛接下来不管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他都会帮自己。
她心中更加坚定了。
“勇毅候府很好,可惜我福薄命薄承受不起,从今天起我自请去外祖父府里住下,今日便走……”
叶檀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充满气愤的呵斥声打断。
“住口!”
叶江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抹什么,“我不许你走,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更重要的是,他们勇毅候府的嫡女独自搬去外府居住算怎么回事,若是传出去,定会被外人笑话。
“况且你外祖父和你舅舅们如今都在西北镇守,那府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又苦又冷的,为父绝对不允许你一个人过去受罪!”
叶江现在气得一阵胸闷,可叶檀兮终究是他的女儿,他是爱她的,再生气也不想真的让她去吃苦受罪。
叶忆辰也急得出了一头冷汗,他眼底压抑着某种痛楚,紧张地看着叶檀兮。
“檀兮,你别闹了,你离了候府,离了我们,自己一个人又能去哪里?”
叶檀兮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紧了。
她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圈有些红,不敢相信他们是哪来的脸说出这些关心自己的话。
“你们的记性这么差?把我送到信王府任人宰割的,难道不是你们吗?如此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欺负我欺负得上瘾了?”
她看着叶江和叶忆辰的嘴脸,心里恨,她恨不得一点点把他们撕碎了!
“小汐去收拾东西,我们去奉安候府!”
她的外祖父乃当朝奉安老侯爷,开国元勋,战功赫赫,当朝皇上也要看他几分薄面,就连几个舅舅也都是人中龙凤。
他们把她当成宝贝一般宠爱。
关键是只对她一个人好。
上一世若不是外祖父他们都去镇守西北,就算给叶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她当成交易送去信王府。
叶江的脸色登时难看极了,看到叶檀兮要搬出去住的态度如此坚定,他的心里终于涌入一丝惧怕。
一个墨北渊就够他受的了,若是闹大了,再让奉安老侯爷知道那件事,以他那护犊子的脾气,还不得把勇毅候府掀个底朝天?
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让叶檀兮搬去奉安候府住。
那边,小汐已经从偏房走进了主屋,去收拾叶檀兮的东西了。
眼看叶檀兮打定了主意,云楚月哭得梨花带雨地跪倒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