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锣鼓喧天

过了两天，我爸要出丧了。

　我妈拖着病，执意要送我爸一程。

　她扶着棺材，哭哭啼啼。

　我在前面举着灵牌，虽然没有哭，但是感觉每走一步，都是异常沉重的。

　这可是送我爸上山的路呀！

　但是，路过我二叔家的时候，却忽然响起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

　我仔细一看，看到我二叔把家里的大鼓搬到大门口，他使劲的敲打起来，嘴里还唱着嘹亮的山歌。

　而他旁边，站着我堂哥，他嘴里衔着大喇嘛，对着我爸的棺材高声吹着。

　婶母也坐在石头上，也配合着乐器，也一起快乐的哼唱着。

　他们的表情都挂着笑意。

　我看到后，恨不得要将他们一家子碎尸万段。

　我妈看到后，眼睛都气红了。

　而一起抬丧的人，也被二叔一家子的行为完全震惊了，无不唏嘘感慨。

　无不骂我二叔太过分了。

　我们正在为我爸送丧，没法抽身，于是只得由着他们去。

　但是我妈气得不行，脸颊铁青，但是为了让我爸顺利“上山”，她只能硬生生压住那股怒火。

　不过，走到中途，我妈估计是忍不住那口恶气，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正好喷在棺材上。

　当时就吓到无数人，这血吐在棺材上，很不吉利。

　但是我放下灵牌，慌忙扶着我妈。

　只见她浑身发抖，咬着牙齿，眼睛里全是愤恨。

　忽然，她回头对着叔叔家的地方，声嘶力竭道：“你害死你亲大哥，不得好死。”

　那声音似乎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当吼完之后，她颓然倒了下来。

　幸好，我和姐姐在旁边架着她，不然就摔在地上。

　我也怒火十丈，但是要是今天跟我叔闹起来，估计今天我爸“上山”都难。

　“儿呀，女儿呀，你们一定要记住今天，你爸上山，都被人敲锣打鼓祝贺啊……”我妈喃喃自语道，那声音无比的悲凉，双眼盯着我爸的棺材。

　我姐不断劝慰我妈，我妈才勉强停止絮絮叨叨，但是泪流满面。

　人都死了，还想尽办法让活着的人心痛，我心中也带着无限的仇恨。

　这笔仇，我不会忘记的，而是深埋在心底。

　我劝我妈先回去，我一个孝子亲自送我爸上山就可以了。

　但是我妈怎么也不同意，最终她在我姐的搀扶下，跟着队伍去了坟山。

　沉重的棺材重重地放在墓穴里的时候，我妈忽然嘶吼起来，抱着我爸的棺材，死死不肯松手。

　但是法师还是叫人开始埋土，而我妈却用双手不断刨那些洒下来的泥土，双手都流出鲜血，哭哭啼啼。

　最终，我爸的棺材全都被掩埋了。

　看着那堆新鲜的黄土，我眼眶里无比的酸涩。

　回到家里之后，我妈不停地咳嗽，经常躺在床上，嘴上却不断破口大骂叔叔，骂他没心没肺。

　原本以为她一时生气导致身体衰弱，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

　但是过了一两个月，她还没见好转。

　我和姐姐大致知道了，我妈被叔叔那次彻底气伤身子了。

　父亲去世之后，家里也陷入极度沉闷的气息，加上母亲经常大骂叔叔，显得家里无比荒凉。

　但是我和姐姐尽力照顾我妈，同时还做着农活，毕竟田地里的庄稼现在是唯一的收入了。

　但是我和姐姐也十分的忧虑和惆怅，不知道我家以后会成什么样子。

　转眼到了农历七月，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

　但是那年降水很少，特别是七月份，几乎滴雨不下。

　而那个时候，正是谷粒生长的时候，要是没有雨水灌溉那就没啥收成了。

　我家的田地全都在山地，那里不仅土地贫瘠，而且水源很少，干涸半个多月，稻田都开裂了。

　这把我和姐姐愁得不行。

　但是这事，我又不能跟我妈说，于是我跟我姐姐说，要去放村长的水塘。

　姐姐听到我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当时就大骂我一顿。

　那时还是2001年，我们湘西还极为落后，村长的话语权很大，在村里的威望也很大，要是敢动村长家，那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尽管水塘修建是为了灌溉农田，但是自从村长承包养鱼之后，没人敢放他家的水。

　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水稻干枯死，不然那年冬天连饭都吃不上。

　最终，我还是说服我姐，告诉她我大半夜去放水，应该不会被抓到。

　实际上，我姐也很无奈，要是山间的水稻颗粒无收，我们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活下去。

　安葬父亲，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用光了。

　但是所有的事，我们不敢告诉我妈，怕她担心。

　那天晚上凌晨一点多，我才从家里出发，但是不敢用手电筒，完全是借着月光往那里走。

　到了村子的水塘，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人影，于是便偷偷翻开水坝下面的一个暗沟入口。

　水哗啦啦流出水塘。

　随后，我又把下流的水沟疏通一下，直接灌入我家的稻田。

　我忐忑地坐在田坎上，慢慢等着水灌满水田。

　这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立马紧张起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果然一个人走了过来，走得很快，气势汹汹。

　我吓了一大跳，霍然站了起来，正打算逃跑，但是对方却发话了。

　“狗日的，别想跑，我知道你是谁。”

　听到说话的声音，我脸色全变，他不是别人，正是堂哥。

　他走到我眼前，我只是盯着他，一时间不敢说什么。

　我不是怕他，而是担心他把这事透漏出去，气着我妈了。

　他嘴里叼着烟，阴阳怪气看着我，冷冷笑道：“你特么吃了豹子胆了，连村长的水塘也敢放？”

　我一句话也不吭。

　“老子，这几天专门为村长守水塘的，谁敢放水，我就要他赔钱。”堂哥凶巴巴道。

　我害怕他真把这事传出去，于是低垂着脑袋，哀求道：“我求你放过我。”

　我被他打一顿，或者骂一顿都无所谓，但是我妈现在身体很差，绝对受不起打击了。

　“你求我？但是老子不买账。”堂哥阴狠说道。

　说着，他一把抓住我的后衣领，将我的手反扣在后背，让我动弹不得。

　我气得大骂起来：“你还是人吗？把你亲堂弟抓去领功。”

　但是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疼得我快要窒息。

　来到村长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