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黎川个性理性冷静,精通心理学,擅于分析人性。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夏云初语气里的反常。
不过许黎川没有点破。
他用一种考究的目光看住对面的女人。
她不经意侧过头望向落地窗外的远天,侧脸线条精致诱人,眼里带种近乎彷徨的孤独感。
夏云初察觉到许黎川的目光,极淡地笑了一下说:“我总觉得夕阳美得特别凄凉,好像所有生命力都爆发在一瞬间,然后就跌进了无边的黑夜里。好可惜啊……”
许黎川切下一块牛排送进嘴里,神色淡然如雾:“生命本来就是一场毁灭。无论我们怎样度过,最终都只会走向死亡。”
“既然注定会毁灭,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尽兴呢?”她回头看着许黎川,孩子气地冲他笑说,“我总不希望自己生命里留下什么遗憾,尤其在你身上绝对不行。”
十六岁那年圣诞节的夜晚,初雪飘落,月色流转。
月色与雪色之间,一个白衣少年向她走来。
刹那,万物失色。
唯有他,是第三种绝色。
那时候,她便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夏云初,要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会抱憾终身。”
她拼了命地走向他,才赢来今天的得偿所愿。
许黎川淡淡地说:“没有谁的人生能够不留遗憾。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嫁给我。”
他嗓音低沉醇厚,像最埋藏多年的红酒,带着醉人的蛊惑。
夏云初笑着摇头,语气笃定:“我不会。”
他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嘴角:“但愿。”
这顿晚饭吃了一个小时,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夏云初在絮絮叨叨地说话,从公司聊到家里的装潢设计,再聊到自己的日常小事……似乎她憋了大半辈子的话,只为了能在今天这顿晚饭上,一次性地讲给他听。
夏云初喝了口酒润桑:“你会不会嫌我话多?”
“嗯。”他点头。
夏云初正要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门口走进来。
她神色顿时变了。
许黎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夏云初的母亲池颜丽和一个年轻男人走进餐厅,两人在服务生的引路下落座。
期间,池颜丽不经意地四处扫了眼,正好和许黎川的眼神碰上,自然也看见了坐在许黎川对面的夏云初。
她和对面的年轻男人说了一句什么,两人一块儿朝他们这边走来。
许黎川修养颇佳地起身,颔首致意。
“夏夫人。”
他看向池颜丽身后的年轻男人,只觉得有点眼熟,未曾开口,男人已经先递来一只手。
“许总您好。”男人看一眼旁边的夏云初,脸上笑意更深,“现在应该改口叫姐夫了。”
此人正是夏云初的表弟,池颜丽的外甥——池圣元。
池家门丁不兴,又以女儿为多,池圣元是唯一的男丁,从小便是众星捧月长大。加上背景殷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富二代,读高中的时候闹出点事,被家人送去了澳洲,没想到居然回来了。
夏云初对这个表弟没什么感情,但表面功夫依然做得很到位:“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语气不减亲昵。
“人刚下飞机,没想到来吃个饭的功夫就碰上你们了。”池颜丽甚是亲热地拉住夏云初的手,又满眼笑意地看看许黎川,“哎哟,看你们小两口关系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梨川你也是,叫什么夏夫人,应该改口叫妈了。改天回家坐坐啊。”
许黎川礼貌应道:“一定。”
池颜丽转向夏云初:“我打算给圣元在公司安排个职位,让他锻炼锻炼。”
夏云初微笑道:“当然好,我也好久没见圣元了。”
“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帮帮他,他刚进公司,职位也不好给太高,就让他从你的助手做起吧。”
夏云初脸上笑容微滞:“我这儿不缺助理……”
“你不是要忙那个冬季展吗?正好带着圣元一块儿,让他学习学习。”
“带他学习当然没问题。”夏云初保持笑容,“不过他当我助理太可惜了……”
“我刚回国也第一次进公司,职位太高惹人闲话。”池圣元一脸诚恳,“姐你就费心带带我。”
“我是怕你觉得委屈。”
“这有什么委屈。而且姨妈说公司的股份会分我百分之十三……”
“什么?”夏云初笑意彻底散了,她从池颜丽掌心抽回手,“这事,妈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爸知道吗?”
池颜丽见她先不给好脸,也懒得演戏,连嘲带讽地说道:“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心思都放在了夫家身上,手里的股份也做了陪嫁。哪儿有空操心这些。再说了,你不为夏家考虑,我难道还不能为夏家做打算?”
她这一番话说得刺耳,夏云初终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冷冷一笑:“你为夏家做打算所以找了个姓池的回来?恐怕我爸也不会答应吧?”
池圣元在旁边皱起了眉:“表姐你这话就没意思了,都是一家人,什么池家夏家的?”
“你闭嘴!”夏云初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在管理层待久了,训下属训出一身雷厉风行的气势,轻松便把池圣元这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给震住了。
许黎川闲闲看戏,神色玩味。
池圣元是个草包,可池颜丽岂是吃素的。她不阴不阳地讥讽道:“哟,当了几年总监在妈面前都开始摆谱了?”
“我哪儿敢,这个家谱最大的不是您吗?”夏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刚出嫁,您就立马替我爸找了新的接班人。表亲终归是表的,隔着一层呢。要不然这样,我爸身体一向好,不如你们二位抓紧时间再造个人,您要是怕吃生育的苦头,我替您找代孕……”
她话没说完,池颜丽已经被激得气上心头,一巴掌朝她脸上招呼了过去。
“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