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初秋由王嬷嬷领着到了客室,便见冷老太君独身站着。
自她被下人带进来,便在这儿被晾了几个时辰,且不说来人奉茶的,便是个招呼的下人都没有。
一开始,冷老太君还念着摄政王府是高门大户、勋贵门庭,她一个小来小去的小官家老太太,不被重视也是正常。更何况换嫁一事本就是冷府理亏,摄政王府的主家心里不满,如今能让她进门已经算给了几分面子。
是以冷老太君耐心等着,纵使站得腿疼腰酸,也毫无怨言,只盼着摄政王府的贵人们能消了气,不将罪过怪在尚在朝堂为官的儿子身上。
她甚至从这番态度中读出了冷初秋的下场,只怕是被打死亦或者折磨得惨了,这才没有放出风声。是以越发的忐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念了不下千遍的佛号,求佛祖保佑摄政王府的贵人折磨了冷初秋能消气。
然而……
眼下,她眼睁睁的瞧着冷初秋被下人们搀扶着进来,人好好的,身上不见半点伤口,面色反倒红润了些。
再看冷初秋头上的首饰更价值不菲,仅一个珠钗便用的硕大的珍珠镶嵌,明晃晃的,几乎要晃花了她的眼睛。
可最打眼的是冷初秋那一身华服,鲜亮的色泽,更是用上好的玲珑纱制成,如今京城里,只有顶顶富贵人家的主母,才能得那么一两件玲珑纱。
冷老太君先前给冷瑶相看人家时,见三品大员家的嫡夫人穿过一件,那日她所在的圈子里,那些体面的老夫人们尽说那玲珑纱珍贵来着,据说一匹布就得几万两银子。
因着当时听到那银子数目多得惊人,冷老太君便记下了,明里暗里让冷初秋的母亲宋氏给自己找一件,待穿出去,也能得圈子里那些老夫人们的艳羡。偏那玲珑纱太珍贵,找了许久也不见宋氏送到她眼跟前儿来。
如今倒好,她倒是在冷初秋身上看见了,只怕是当初宋氏给自己找的时候并未真心。
因着一件玲珑纱,冷老太君这时候在心里将宋氏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然后,又对冷初秋板气了脸。
冷初秋这一身份衣服,冷老太君哪里还看不出冷初秋的处境?
只怕是她入了摄政王府哪个贵人的眼了,日子还算滋润。
真真是混账东西,得了好也不见得回家去通报一声,倒叫她们平白的担惊受怕。
冷老太君脸上已有怒色。
她在摄政王府被晾了那么久,若冷初秋被打杀了,她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初秋好得很,便说明王府留下了冷初秋,那这王府还端这么大的架子做什么?
定是冷初秋没规矩,自己才受这般冷遇。
总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冷老太君已经将所有的错处都算在了冷初秋的头上。
“跪下!”
眼见冷初秋越走越近,冷老太君愤而开口,手中的拐杖敲在地上,笃笃笃响了好几声。
冷初秋面色骤冷,她身旁的王嬷嬷皱眉。
冷老太君倒是真敢,竟然在摄政王府里叫世子妃给她下跪?她也不打听打听,凡是与皇家沾亲的,哪个不是脱离了娘家,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了?
摄政王府更是凌驾于其他王府之上,乃是京中独一份儿的尊贵,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人家,冷老太君可真是眼皮子低的蛤蟆不畏虎,不知道自己这番做派有多蠢!
如此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先骂人的,一直是冷太君的作风,冷初秋本已经习惯。可习惯不带便她会一直忍受。
早在前世,待冷府没落的时候,冷初秋便与冷太君清算过一次。
如今再来一次,冷初秋早已经没有了前世幼时的那般卑微讨好,逆来顺受。
冷初秋站定,微微颔首,眼中自有一股冷太君从未见过的威压。她不必同冷老太君撕破脸,该有的体面,王嬷嬷会帮她全了,她只需要端好身份架子便是,如何处置冷老太君,自有王嬷嬷代劳。
冷太君见冷初秋如此,先被她气势震慑一下,待反应过来,更是气得不轻,想不到刚嫁入王府两天,她就这么大的脾气,乌鸦落在梧桐枝上,便以为自己是真凤凰了?
“你这混账东西,怎地这般不知礼数?你母亲宋氏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怎地昨天不见派人回家送信?倒叫我亲自过来看你!你竟还这般磨磨蹭蹭到了日上三竿,似你这般又懒又蠢的货色,便是嫁进来只怕也只会丢冷府的脸面!”
冷老太君提着拐棍指着冷初秋,那架势着实骇人,硬是将自己这两日受得惊和方才受得气,尽数发在冷初秋的身上。
左右是宋氏那商户人家教出来的女儿,能有什么好脾性?为恐以后她在夫家闹出大事来丢冷府的脸面,倒不如她先好好管教一番。
冷老太君又如何知道,现在她话说得越难听,回头该承受的反噬便会越重,今日她这番做派,这番言论,明日便会一丝不差的传到京中各家夫人耳中往后凡是好人家的老夫人,便是为了自家孙女的名声,都要远着她了!
冷老夫人浑然不觉,她见冷初秋不还嘴,只以为她还是以前那副不善言辞的窝囊性子,便愈发的起劲。
“下贱的坯子,还不快点跪下认错?莫说我不给你脸面,你这个眼皮子浅的污脏玩意,自己又能有几分脸面?来人去将你们王妃请过来,我教她看看,这下贱货色该如何管教!”
哪家的婆婆不给儿媳立规矩?谁家不磋磨儿媳的?冷太君以为她闹这一出,便是给王妃表态,冷初秋这个贱蹄子是个赖货色,王妃当好好管教,冷府是不会维护她的,甚至若王妃有所不满,冷府便会打骂的更厉害!
如此一来,摄政王妃定会以为冷府与她一心,到时候不但解了换亲的隔阂,说不准往后还能站在同一立场呢!这是个对谁都好的局面,至于冷初秋不过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姑娘罢了,算不得什么!
冷老太君面露得意之色,她甚至已经能遇见王妃听说她如此磋磨冷初秋,该有多欢喜,只怕是会高看她一眼了!
今日的冷遇,往后再不会有了。
往后,京中管家老太太里头,冷太君可是要独一份儿了!
眼见着冷太君越发犯浑,冷初秋登时心下冷笑。
这里是摄政王府,王妃是书香世家的贵女出身,最是讲究脸面和名声,她当是以前在乡下的那些三姑婆子?想来也是,冷太君从未见过真正的勋贵人家是如何行事的,往常便是能与三品大员的家眷说上几句话便已经是极有脸面的事情了,又怎会知道自己此举有多丢人现眼?
眼界决定了行为,冷老太君一辈子上不得台面,做不出精明的事情。
如此,甚好!
要说以冷府的门第,本没有机会同摄政王府结亲的,只不过是因为摄政王功高震主,不敢再让自己的儿子娶门第太高的贵女,再加上陆长安又不让人省心,这才让冷府有了机会。又因为冷初秋的父亲战死沙场时,死死护着君王旗帜,此举被赞忠肝义胆,摄政王指明迎娶冷府的姑娘,也是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当然最开始婚事落在冷瑶的头上,也是因为冷夫人暗中操作的缘由。
且不管因缘为何,今日冷太君在摄政王府如此羞辱摄政王府的世子妃,便已经犯了大忌讳。原先冷瑶执意换亲已经得罪惨了摄政王府,今日她上门又将冷初秋好一顿骂,她这是想要骑在摄政王府的大门上出恭,此举便是连当今圣上都不敢的!
眼见着她越发的没法看了,王嬷嬷终于开口。
“冷老夫人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