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心都是为了他这样委屈而窝的火,已然忘记了最初要生他的气。
何安安平静了一会,很是拿出了一大把耐心:“那些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是不管你欠了他们多大的情,我跟你一起还,就算这情有天大,也总有还完的那天。只是我希望大名鼎鼎的卢四爷在家里不要做个软柿子,欠了人家还就是了,你不要这么低声下气。”
卢阅言跟着何安安慢慢往回走,自嘲道:“我算什么大名鼎鼎?”不过一个给卢家拼命的人罢了。
“怎么不算,你可是金陵年轻一辈里最厉害的人,未来还会成为整个南方最大的富商。”何安安随口道。
那时节,卢阅言带领卢家打通了江陵到岭南的商路,搭建了与海外联系的商业网络,南方凡是富庶之地,必有卢家的商铺,卢四爷也被称为南方最富有的男人。
而现在的卢阅言,还有些青涩的脸上显出一点激动,又很快被自嘲代替:“原是你受了委屈,现在你又来哄我。”
“哼,你还知道我委屈。”她先是计较了一句,又道:“没哄你,你就是会变成南方最富有的人,你会把卢家的铺子开遍南方。”她的眸子流光溢彩,这话也不像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奉承,话音十分笃定。
卢阅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他不自觉的靠近了她一点,微眯了眼睛,想要把她的神情看的更清楚。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这么厉害?”
“当然,我不是说记起了我们的前世吗?你就是这么厉害!”她说这些话自觉也不是在哄他开心,而是卢阅言本就该如此啊,他已经做到过一次。
卢阅言的目光收回来,变得散淡而蒙昧,脸上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他以为她会怨他的,至少这几日不会愿意理他,可她却和他说了这样的话。 他是个不详的人,亲缘淡薄,没人愿意亲近他,也没人告诉他,他很厉害,他未来还会更厉害。
何安安,怎么会这么好呢?
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一个人啊!
第二日,两人早早地乘了一顶轿子到了一家客栈。
“布克先生。”何安安敲了敲门。
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拉开了门,他一头金发蓬蓬松松,在脑后绑了一个辫子,见到何安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何小姐!终于……来。”
卢阅言眯起了眼睛,好容易才看清了他那大胡子上那一团竟是面渣和芝麻。
布克见卢阅言眯着眼睛看他,用英吉利文和何安安交流了几句。
卢阅言转头深深的看了何安安一眼。
“你还会他们的话?”可据他调查,何安安从来没离开过金陵。
“会说一点。”何安安道:“刚才布克先生问我是不是你要来配琉璃镜,又和我说谢谢招待,金陵的东西很好吃。”
卢阅言点了点头。
“何,厉害!”布克用生硬的汉文夸赞道。
布克邀请两人进了屋子,他桌子上还放着各种小吃,甜粥、糍粑、蒸饺、烧饼摆了一桌子,桌上那咬了一半的烧饼大概是荼毒他胡子的罪魁祸首。
何安安和布克交谈起来,卢阅言试图听了几句,发现自己一丁点也听不懂,就转而去研究布克放在房间里的一套繁杂精细的工具,还有一只盒子里装着剔透的水晶。
卢四爷虽然没做过水晶的生意,但也看得出这几块水晶确实是难得的好料子,十足的晶莹剔透,一丝絮状也没有。
“夫君,你坐下来,叫布克帮你看看眼睛。”何安安和布克聊完,才亲亲热热的推着卢阅言坐下。
“你们,很,相爱。”布克双手合十,如果他不是说的磕磕绊绊,这句话应当是充满感情的。
卢阅言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耳朵有些可疑的红。
何安安倏地笑了,真心实意的觉得就冲这句话,她就没白掏那么多银子给布克买吃的。
“何,他,害羞。”布克哈哈笑着,“卢,不要,紧张,这是,很美好的,事情。”
卢阅言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含蓄道:“谢谢先生。”
布克冲着何安安眨了眨眼睛,把他那套工具摆开来,专心致志的帮卢阅言看眼睛。
卢阅言原本怕他再口无遮拦的说什么,幸而这洋人进入工作状态之后十分专注,他简短快速的说话,由何安安翻译,卢阅言照做。
布克给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才开始动手做琉璃镜。
“布克先生说,有三个时辰就做好了,你就能看见了。”何安安领着卢阅言做到了外间,留布克一个人在里边制镜。
卢阅言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他的夫人,看似娇小柔弱,实则珠光暗藏,她才是真正有本领的人。
她昨晚还夸他,可他既没有她好,也没她厉害。
“你何时学会的他们的话?”卢阅言疑惑,过往十六年,刨去八岁之前的启蒙阶段,八岁之后那八年,她是怎么又学厨艺,又学生意,还学了洋外话的?他这夫人,莫不是个天才?
何安安却愣住了,前世卢阅言的生意做的大,和洋人有不少往来,他会的自然也多,至于她这点都是当初跟卢阅言学了个半吊子。
可这,怎么说?
“你猜啊。”何安安狡黠一笑。
卢阅言又露出一个端方雅正的笑:“你与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哦?难不成你把我想成了一个只贪图你美色和金钱的傻子小姐?”何安安支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卢阅言无奈的笑了一下,没接她的话。
他并没觉得她是傻子,只不过没想到她的光彩竟能耀人。这样的姑娘,不应该被埋没在深宅大院里,在他那些不能说清的丑陋往事挣扎沉浮。
或许,应该让她走出来,以她的聪明,经营几个铺子应该不是问题,这样以后她也能有所凭恃,不至于被他拖累。
他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间时大时小的声音就没断过。
那声音忽然停下的时候,两人都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