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依然带着他大大的招牌笑容,手里拿着两个圆圆的透明薄片,叽里呱啦的和何安安说了一通。
何安安惊喜了回了一句,布克点头之后,何安安才慎而重之的接过他手里的薄片,小心地挡在了卢阅言的眼睛前。
“你试试,感觉怎么样?”她的声线明显的发紧。
布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制镜师,这镜片光滑剔透,是绝对的上品。
卢阅言整个人却定住了。
他睁着眼睛,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身形十分僵硬。
眼前的东西忽然格外的清晰了起来,桌子上的纹路,烧饼上的芝麻,都拥有了流畅的线条,而不是一团模糊的色彩。
他缓缓转向何安安,他近距离看过她,清晰地记着她的样子,可也不敌此刻,她鲜活而清晰,正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很清楚。”他露出迷惘又不可置信的笑容来。
何安安喜形于色,又接过另一个薄片,放在他另一只眼睛前。
“也很清楚。”
何安安笑的合不拢嘴,起身和布克连连道谢。
布克又钻回里间给琉璃镜制框去了。
卢阅言感受到刚才的清晰明亮,骤然失去之后,眼前的何安安又变的模糊了起来。
这叫他实实在在的紧张起来。
希望就在眼前,他几乎是坐立不安了。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何安安握住了他的手。
卢阅言紧紧地回握,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抓住刚刚清晰地感觉。
“就算第一次见面你和我说时,我也没抱很大的期望,就算是今天来,我也没,可是……我……”卢四爷咬了咬牙,咽了一口唾沫,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语无伦次。
“你居然都不信我!”何安安佯怒道。
卢阅言似乎才算平静了一点,露出点苦笑:“是我没见识了。”
布克这回动作很快,拿出了一个铜框琉璃镜来。
“哦,美好的,画。”他扬了扬手里的琉璃镜,目光毫不避讳的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卢阅言这才反应过来,不自然的把手往出抽了抽。
何安安微微一笑,自然地起身去接琉璃镜。
卢阅言的手指扣在桌子上,自然明了何安安的动作是故意的,他心里一时有些烦乱,既觉得她这样善解人意太好,又觉得她这样善解人意不大好。
等到何安安帮他把琉璃镜戴上,她的面容再次变得妍丽清晰起来的时候,卢阅言才暂时抛掉了那种难言的情绪。
这一次,每一种颜色都有了流畅的轮廓,每一个弧度都清晰可见,布克每一根胡子的颜色他都分辨的清清楚楚,何安安嘴角翘起的位置他也看的明明白白。
还有她瞳孔的颜色,她明亮的笑,她夺目的光彩。
“多谢夫人。”他这一回笑的是真温柔。
何安安有一种前世今生错乱了的恍惚。
然后他还是他,彬彬有礼的请她询问布克想要什么谢礼。
布克摸了摸他的大胡子,表示他在金陵已经住了一个月,要准备回去了,希望可以多带一些金陵的食物。
卢阅言听到这个要求有些错愕,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何安安表示这两天会叫醉仙居的厨子多做些小吃给布克带着。
卢阅言回去的时候没坐轿子,他已经十多年没见过这样清晰地世界了。
何安安就跟在他身边,神情温柔地看着卢阅言,缓缓陪他走着。
街上石板的纹路很好看,街边小摊上的风铃很好看,包子摊上热腾腾的蒸汽也很好看。
他原本觉得,模模糊糊过一生,他便也能那样过了,可没想到,在他这样惨淡的一生里,还有这样灼艳的颜色,这样明丽的她。
“何安安。”他柔声说道。
“嗯?”她扭过头来,笑容温柔而明丽。
而后他眼前一花,一大股人群涌过来,几乎是须臾就把两人给挤散了。
“何安安!”卢阅言习惯性的眯起眼睛在人群里找她,却没了她的影子。
何安安晕过去了。
她被人抓住那一瞬间就知道这人潮是安排好的,但她还没机会反抗,就被一把蒙汗药给撂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何安安才醒过来。
手腕脚腕被粗糙的绳子磨砺的生疼,她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柴房。
窗户被木板钉的死死地,门不用说,肯定也出不去。
目前暂时没有危险,她又闭上眼睛,开始养力气。
没多久,一阵锁链磕碰的声音响起,门开了,走进一个体态婀娜衣着清凉的半老徐娘。
何安安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开价吧,我出钱换我自由。”何安安眸色清淡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呦,红娘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沉得住气的,你出钱?你能出多少钱呀?”
“我是何家小姐,卢家的四夫人。”何安安指望着用这身份压一压她,何卢两家是金陵有名的富商,她能拿出的赎金,也很可观。
“哎呀,你别着急,我都知道。我也不在乎你那点银子。”红娘妖妖娆娆的看着她:“可真是个好苗子,又娇弱,又大气,听说京里现下最受欢迎的就是你这型儿的姑娘。”
若是送上去讨了贵人的欢心,她还在乎眼前这点小钱吗?
“你知道我的身份?”何安安眉头蹙起来,“你就不怕四爷找你的麻烦?”
红娘冷笑一声:“四爷克妻,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儿,除了最早那位夫人,他管过谁的死活。你呀,怪可怜见儿的,乖乖听了我的话,以你的姿色去京城说不定能混个官太太做做,何苦跟一个瞎子呢?”
何安安定定的看着她,她很想说卢阅言现在已经有琉璃镜了,他已经能看清了。可她脑子里全是那句话“除了最早那位夫人”,最早那位夫人,她隐约听闻是大嫂的妹妹,
“最早那位夫人怎么了?”
红娘嫣然一笑:“你竟还是个痴情的,这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说四爷对那位夫人可是关怀备至,过世之后四爷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连着买醉,后来才渐渐好起来。往后那几个夫人,死的时候四爷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