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尉说的有道理。”
“就是……啊?”
陈太尉有一瞬间的恍然,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是在夸自己说的有道理对吧?
是这话没错吧?
“左相有何见解?”
陈太尉正凌乱着,司榆景将视线落在了一直闭口不言的左相身上。
“臣以为,可留那姜予微一命。”
左相朝着皇帝的方向拱手,才将后话说完:“姜氏伏诛,即使那姜予微现在有反心,也是孤立无援,翻不起风浪,留她一命,更能彰显陛下仁慈!”
“更何况,三皇子与那姜氏不睦已久,虽说姜氏此举有失偏颇,可三皇子对姜氏的态度早已是人尽皆知,从前是看着陛下赐婚旨意不好和离,如今姜氏破了这个规矩,也算是皆大欢喜。”
“左相说的,倒也有理。”
尚书房里的氛围不再剑拔弩张,慈宁宫里却静的可闻落针。
太后倚坐在紫檀描金嵌玉龙纹罗汉床上,掀眸扫了姜予微一眼,手中的珠串一颗接一颗的拨过,咔哒咔哒的响。
“不知太后传召,所为何事。”
“你竟有脸问哀家?”
太后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放出视线去看姜予微:“姜氏伏诛,哀家念着你是外嫁妇留你一命,便是留着你休弃哀家的孙子,打哀家的脸面的吗!”
珠串脱手朝着姜予微的方向砸过来,太后已经做好了看姜予微狼狈样子的准备,只可惜,想象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珠串被姜予微稳稳的接在手里:“是太后娘娘您的好皇孙,先不要这个面子的。”
姜予微起身,将珠串重新放回小几上:“皇上赐婚,是不可违的旨意,可三皇子命人灌毒药给我,残害我性命。”
“既然三皇子都不顾抗旨的风险,民女陪封休书,又有何不可?”
姜予微并不觉得太后会给出所谓的公平,所以她得先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占领先机。
“正室王妃,开宗祠上族谱就算做皇室中人,敢问太后娘娘,残害皇室,该当何罪?”
“好一个该当何罪!”
“你父亲骨头硬,哪怕身首分离也不肯说出同党,你也不差,牙尖嘴利。”
太后没想到姜予微这般能说会道,企图利用镇国候击溃姜予微的心理防线,引她口不择言从而降罪。
可她并不知道,姜予微早已不是当初的姜予微。
“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后满头珠翠,稍微动一下就叮当作响:“你可知这是慈宁宫,你是死是活,哀家可一言断之。”
“太后娘娘不必激我,民女活着,才是您愿意看到的。”
“不是吗?”
姜予微的犀利反问确实让太后顿住了,她只当姜予微还是当年那般好拿捏,不曾想是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
她确实是需要姜予微的命来长自己仁慈的名声,可不该,让这样一个下堂妇拿捏。
“哀家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回三皇子府安安静静做你的三王妃,哀家保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要么,你自断一臂一腿,流放天楚了此残生,再不踏入京师一步。”
“太后娘娘好大的火气。”
门外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司榆景的身影越来越近,太后的脸也越来越黑:“今天可真是好大的妖风,把摄政王都吹来了。”
当今皇帝是太后所出,司榆景则是先帝废后所出,废后与太后势同水火,可按理来说,司榆景还是要唤太后一声母妃的。
“你来做什么?”
太后厌恶司榆景,可也忌惮他,虽然太后在皇宫当中一臂遮天,朝堂之上也遍布爪牙,可即使这样手眼通天,还是不能撼动司榆景分毫。
“陛下有令,命姜予微搬入摄政王府,由本王亲自看管。”
“带走。”
“且慢。”
太后起身走到司榆景面前,干瘪的嘴唇涂着大红的丹蔻,一字一句,句句狠厉:“女子休夫,是有违祖宗伦理,天地之法,哀家可以不论她的罪责,可祖宗不能容,天地更不能容。”
太后已然年近七十,精神矍铄,只有掩映在银白发丝当中的几抹深色,在诉说着她已经老了的事实。
“你既决心舍弃皇室身份,那便开宗祠,敬天地,当着天地祖宗的面,过三山五海,彰显你姜氏的决心!”
三山五海四个字一出,司榆景的周身的空气瞬间凝滞,旁人不熟悉三山五海是什么,他却再清楚不过。
刀山,火山,钉山,是为三山。
毒物,蛊虫,沸水,烈油,寒冰,是为五海。
是太后登临皇后之位时,颁布的第一道刑罚,专用于向天地祖宗表以决心。
刑罚颁布以来,受过一遭三山五海且活下来的,只有一人。
先帝废后林氏,司榆景的母妃。
当年正值先帝封后大典,皇后册宝已然送进林氏宫中,是太后与族亲联合,污蔑林氏秽乱后宫,造谣司榆景不是先帝血脉。
太后为为难林氏,便提出了三山五海这个刑罚,没成想,林氏应下并且活了下来,自此再无人质疑司榆景的血统,可先帝没有信守承诺,还是将林氏贬入冷宫。
“三皇子宠妾灭妻,戕害性命,欺男霸女,桩桩件件,可用本王与太后细说清楚?”
司榆景从袖袋中拿出一叠纸来,最上面的诉状二字分明刺眼,落款的画押比唇上丹蔻还要鲜红几分。
“太后娘娘,若觉得不够,摄政王府外聚集了好些个百姓,娘娘想看多少,咱们就写多少。”
“你!”
连续吃瘪,太后的脸色已然十分不好看,司榆景尽数忽略,只吩咐人将姜予微带走,自己留下,亲手钳着太后,按着她坐好:“您老可得保重身子,榆景和您,可是不死不休呢。”
说罢便拂袖离去,不顾身后太后的怒骂诅咒。
姜予微安静的侯在殿外,现代的职业习惯导致她向来耳力极佳,细小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司榆景的声音充满怒气,又丝毫不加遮掩。
她自然听得清。
“走了。”
两人刚走出慈宁宫不远,姜予微便停住了脚步,戒备的看向司榆景:“这不是出宫的路。”
“今日帮了你,取些报酬不应该?”
两人左拐右拐,竟是直接来到了皇帝的乾清宫。
乾清宫外当值的太监昏睡在两旁,守在门口的都是摄政王府的人,司榆景拉开门,招呼着姜予微。
“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