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把我扮成小丫鬟带进冷宫,那时候我就想,母妃真偏心,凭什么你能做皇子,我就只能穿女孩子的衣服,当个小丫鬟。”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都是母妃的孩子。”

 “我甚至比你要早出生,为什么不是我。”

 司榆朗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后来,母妃去世了。”

 “我看着你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从来没有完整过的衣服,被迫吃馊掉的食物,被那些长得高高的皇子,打的弓起身子,像煮熟的虾仁一样,我又卑鄙的庆幸,我不是皇子。”

 “阿景。”

 司榆朗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堪堪和坐在床边的司榆景平视:“当年替你挡下的那一场暗算,是我唯一一次强过你的地方。”

 这样恢弘的王府,这样滔天的权柄,司榆朗做了十三年的旁观者,现下细细数过,自己这个胞弟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在眼前自尽的母妃,皇室子弟的羞辱,太后的刁难,还有他这个痴傻的哥哥。

 很难想象司榆景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又是凭借着怎样一股坚韧的劲头,一路走到如今的地步。

 “作为你的哥哥,我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你。”

 “因为母妃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我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皇帝,是太后,是许许多多,无缘无故欺辱他们的人。

 相顾无言,良久才从月光洒下的银辉当中,听见一声极轻的呢喃。

 “谢谢。”

 司榆景用冷酷装潢自己的时间太长,长到自己内心的深处,已经自动的将温情阉割,只余下孤寂,叫嚣的充斥着整个胸腔。

 姜予微的高烧反复了整整三天三夜,整个人也在半梦半醒之间来回切换,耳边全是听不清的嗡鸣声。

 都说一个人在临死前,眼前会浮现出最想见的人。

 那为什么她看见的是司榆景。

 “司榆景……”

 “你醒了?”

 熟悉的音色里难得的掺了抹欣喜的色彩,手中的水碗放在一边,在姜予微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转身推门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带了稀稀拉拉一屋子的人。

 葛院正捏着姜予微的手腕摸了几遍,才松了口气,向着司榆景禀告:“王爷,姜姑娘的性命暂无大碍,只是行刑之人是冲着要姜姑娘的命去的……”

 葛院正面色踌躇,一张嘴几经开合,但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只管……说……”

 姜予微已经思绪已经收拢回来,只是几日不曾饮水的喉咙干涩的很,说话都带着破碎的音儿。

 “姜姑娘的脊柱严重受损,五脏六腑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肺腑的伤以药辅佐方可慢慢痊愈,可脊柱通全身,即使治愈,日后也恐有瘫痪的风险。”

 葛院正的话语里尽显惋惜,眼前这位姑娘在金銮殿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京师百姓当中传遍,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刚毅的姑娘。

 只可怜镇国侯府最后的血脉,竟遭受这样的荼毒。

 不仅葛院正,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带着深深的惋惜看向姜予微,可姜予微却平静的很,就好像在这间屋子里的主人公不是她,她也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纤云,带郎中下去取诊金。”

 “都退下吧。”

 吩咐着所有人都退下,司榆景才重新拿起水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姜予微。

 瓷器相撞的声音太过压抑,姜予微忍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声:“想问我为什么不伤心?还是想问我,是不是放弃报仇了?”

 司榆景没有说话,只是又舀起一勺水喂到姜予微嘴边,算是认可姜予微的话。

 “我是身体残了,不是脑子。”

 “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不会带来任何好的结果,既然没死,那么鹿死谁手就还是个未解的谜题。”

 “更何况是有可能。”

 又是一勺水喂到嘴边,姜予微皱着眉向后躲,司榆景还以为她是在闹脾气:“你昏迷了几日,要多喝水。”

 “你去叫纤云进来。”

 “怎么,怕本王给你下毒?”

 “怎么,王爷想帮我如厕?”

 “姜予微!你一个女子知不知羞!”

 司榆景的耳根腾的红了起来,瓷碗被落荒而逃的扔在一边,溅了好些个水出来。

 趴在床上的时候姜予微觉得还好,当纤云帮助她翻身的时候,卧房里传出来了杀猪一样的叫喊声:“啊!”

 “别动,等会,疼!”

 被打时的疼痛,是持续且带着麻痹的,现在清醒过来,姜予微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十只大象狠狠踩过,踩的不过瘾,又在她身上开了场派对一样。

 总之就是,一个字疼。

 两个字,很疼。

 四个字,疼得要死。

 折腾了一遭终于重新趴下的姜予微,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被折腾没了,一想到以后还要持续不知道多久这样的生活,姜予微还是第一次想罢工摆烂。

 “不是挺硬气的吗?怎么,这一趟就磨灭了你的雄心壮志?”

 司榆景又恢复了往日毒舌的模样,欣长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的地方,夕阳从门外映进来,遮挡成一片乌黑的阴影。

 “想吃什么,叫厨子给你做?”

 “想吃肉,再炒个青菜就行。”

 不愧是摄政王府的厨子,只用了半个时辰,姜予微房中的桌案上就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菜,从敲登闻鼓开始,算下来姜予微已经有整整七日没有吃饭,饭菜的香气闯进鼻腔的时候,姜予微满脑子只剩下吃饭两个字。

 “纤云,帮我拿只鸡腿。”

 姜予微的视线紧紧落在桌案上那只油亮的鸡腿上,下一秒,一副筷子将鸡腿夹了起来,姜予微的视线随着鸡腿来回游移,最后落到了司榆景的碗里。

 “司榆景,逗人很有意思是吗?”

 姜予微趴在床上无能狂怒,落在司榆景眼里,就是一只病猫儿在向他呲着牙,却连只爪子都抬不起来。

 嘴角噙着笑意,司榆景优雅的夹起鸡腿咬了一口,挑衅的看向姜予微道:“葛院正说了,你眼下身子亏虚,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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