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不出倪倾迟疑里的不情愿,漆无霜却再清楚不过。
知道他仍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也不气妥,反正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长着呢。
铁杵尚能磨成针,上一世,年长十岁,更郎心似铁的他,不也栽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一世,更不信他倪倾的心,她漆无霜捂不化。
翌日一早,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的漆无霜,就被凄厉哀绝的嚎哭声惊醒。
她懒懒散散地披衣而起,探头看向窗外,才想起今日是漆雅芝的头七,也就是祭奠日。
那她那个心软懦弱的娘亲白婉宁,一定会为她出席。
这般想,她迅速收拾好了自己,匆匆赶向了举行葬礼的客厅。
客厅里白色帷幔长挂,人人俱是一身雪白孝服,满面悲色,漆雅芝的牌位下,跪满了哭哭啼啼的女眷和家丁。
漆世初和漆敬渊皆是眼眶微红,站在门前,迎送来往吊唁的客人。
巧的是,走在漆无霜前面的正是前几日和她退完婚的江问浔。
一看到漆无霜竟敢出席漆雅芝的葬礼,漆敬渊也顾不上势大的世子江问浔了。
“漆无霜,你怎么有脸出席小芝的葬礼,明明是你害……”
“住口!”
话未说尽,却被频频看向漆无霜身后,深怕又冒出来倪倾的漆世初打断,“家丑不可外扬,什么事,等客人走完了再提。”
而江问浔也循声望向身后,看到依旧穿得寒酸,长相狰狞的漆无霜,却是嘲讽道,“我说你当初怎么突然那么干脆利落答应了退婚,原是早就盯上了更粗更壮的高枝。”
“只是如今看来,你这高枝攀得并不稳。”
“依那位的能力,莫说是你脸上的疤痕,便是破败的国运,都能扭转乾坤,可他分明一点力都不想为你出啊。”
一时,在场所有宾客都将视线放在了漆无霜的身上。
将军府前几日,被上一任天师选中做现任天师之妻的庶女漆雅芝一死,就由嫡女漆无霜替上的事,可是震惊整个上京。
特别是庶女之死和漆无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由不得人不多想。
没人敢质疑天师行为有何不妥,只会将漆无霜的行为举止无限丑恶化。
“她就是天师亲自选的妻子人选,脸上的疤痕也太可怕了吧?”
“不惜害死自己的亲妹妹,更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连天师都敢攀折!”
“看她的裙装,分明是去年的款式,还有她的发饰,竟只是一根枯枝,这般寒酸,怎么配得上未来天师之妻的身份,是不是消息传错了,天师根本就没定过她?”
………………
周围的议论纷纷越来越多,完全不顾这是在漆雅芝的葬礼上。
而造成这个现象的江问浔只是用鄙夷笃定的视线投向漆无霜,好像再说:你只配如此。
“本天师亲选的妻子,谁准你们肆意贬低?”
倪倾还是那般高高在上,一出场,气势就力压全场,“我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漆无霜的不是。”
“否则,”流雪狗腿补充,“就是和天师为敌。”
原本呕哑嘈杂的大厅,瞬间落针可闻,连女眷们的哭灵声都戛然而止。
“小芝,真是天妒红颜啊。”
打破结冰气氛的是漆无霜,她直接无视了气得差点跳脚的江问浔,郑重挑了一株香点燃,走到漆雅芝的灵位前,插上。
“不过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说着,她状似无意地环视一周,之前嘴贱将舆论往她故意害死漆雅芝,只为当上天师之妻上引的人,纷纷垂头,不敢和已被天师承认的她对视,“以妻子的身份替你好好照顾天师。”
悲伤至极的漆敬渊却失了理智,“小芝什么时候让你完成……”
“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漆无霜高声打断他,“一定会振兴我们将军府!”
漆敬渊还想再说,却被漆世初暗暗使眼色止住。
“让那些看不起我,看不起我背后式微将军府,”顿了顿,她扫一眼江问浔,“甚至落尽下石的人,追悔莫及。”
这样说着的漆无霜,语气铿锵有力,眼神坚定不移,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引得四周宾客下意识生了臣服之意,是完全笃定自己实力能做到的自信和强大。
是啊,沉浸在妹妹身死悲伤中漆敬渊这才反应过来,无论在他们将军府内怎么闹,但外人看来,漆无霜都是将军府的嫡大小姐,就如她被退婚,丢人的是整个将军府,有人在漆雅芝的葬礼上,对她出言不逊,也就是对已死漆雅芝的不敬,对整个将军府的轻视。
“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想再有人伤害我仅剩的妹妹,”他咬着牙,看漆无霜的眼里,隐隐恨意,却不得不附和,“谁在乱传将军府里姐妹不和,不惜生死争夺天师之妻的流言,就是和我,和我们整个将军府为敌!”
言罢,本就安静的冥堂里,更安静了,还是有眼色的女眷们,发出更加悲恸的哭灵声。
环视整场,只剩自己里外不是人,深觉颜面尽失的江问浔,最后看了一眼漆无霜和她身后隐隐呈保护姿态的倪倾,恨恨跺了跺脚,竟连香都未上,就径直离开了将军府。
送走了往来吊唁的宾客,下床都难的白婉宁,才在面黄肌瘦的小丫鬟搀扶下,蹒跚而至。
她看到门前空荡荡的灵堂,有些慌张地推开了小丫鬟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