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宅院,信息闭塞的她,完全不知道女儿和天师定亲的事,要不然作为将军府名义上的女主人,也不会满堂吊唁宾客都走光了,才姗姗来迟。
明面上,漆世初对外做出续弦重病,不宜见客的声明,暗地里,却将她当成将军府并不存在的活死人。
而倪倾听到她的话,和她完全不似作伪的欣慰神色,就断定漆无霜绝对是她亲生无疑。
之前,查出她前后变化,如同换了一个人,极有可能不是本人的猜想,该是错的。
他黑着脸,如此思索,却还是难以忽略白婉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眼神。
快要忍不住时,终于听到漆无霜开口,“娘,你大病初愈,后续治疗还全仰仗他的帮助,可不要惹恼了他,否则,我们孤女寡母的,在这偌大的将军府,可就失了唯一的靠山。”
倪倾的脸更黑了,却仍不忘基本的礼数,“既然伯母好多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叙旧,先告辞了。”
尾音刚落,人就消失在门口。
母女倆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接下里来的日子里,倪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仍然留在了将军府,虽然见不上几次面,但因着他的缘故,将军府上上下下简直将漆无霜当作菩萨供着,之前种种苛待手段是半点不敢再用。
所以,无论是漆无霜之前留下的暗疾毒伤,还是她娘白婉宁断定没有江平王府,也就是江问浔家特有的灵芝钟日日喂养,只能等死的殇茧症,都在她自己高超的医术下,和大量珍稀药材滋补中,彻底痊愈。
其中不少世间难觅的上好药材,还是流雪在倪倾的示意下,专门飞鸽传书,从玄天境送过来的。
玄天境,顾名思义,是每任天师和其族玄人居住的世外桃源,传说居玄天境一日,抵得过在俗世一年,但除了被天师认可之人,旁人哪怕找到死,连玄天境的门槛都摸不到。
而当玄人身穿特制的月白风清族服,拉着印有玄天境纸鸢标志,挂着玄色玉章的豪华马车,送来了一箱又一箱珍稀药材,进将军府时,还闹了一个笑话。
负责接待的周管家,看清马车里药材时,吓了一跳,专门请来了家主漆世初接待。
自从老将军死后,就再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珍贵礼物的漆世初,笑得见眼不见牙,正要让下人们送到府中库房,却被送药材的玄人不假思索地怼道,“这是送给未来天师之妻的药材,没有她亲自应允,谁都不能替她接收。”
顿了顿,瞥了一眼漆世初,“就算是她父亲也不行。”
彻底堵死了漆世初能下的台阶,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箱又一箱,随便挑出一颗都能卖出天价的药材,送进了漆无霜为方便救治她娘亲,搬进去同住的偏院。
漆世初当时有多肉疼,下人们传遍这则笑话后就有多丢脸。
可不等他去找漆无霜说理,夜漓当今圣上夜厉炀就下了圣旨,要召见将军府一家,去宫中参加皇宴。
这也是自老将军死后,十年来,将军府第一次被召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对此事格外看重,可临近期限,他们看着漆无霜脸上无论如何掩饰,都狰狞丑陋的瘢痕,愁得几乎整日整夜都睡不着觉。
最后一夜,经过深思熟虑的漆世初,还是叫来了漆无霜。
“小霜,明日进宫的事,要不你还是装病别去了?”
书房里,漆世初和漆敬渊坐在一侧,隐隐和另一侧的漆无霜呈对峙之势。
漆世初如今对她的态度已经大变样了,但骨子里的鄙视厌恶还是藏不彻底,“府里擅妆容发饰的丫鬟婆子,都已经想尽了法子,还是做不到掩饰你的瘢痕,为父也找了不少上京有名的妆娘,看了你的画像,也是直摇头,说什么也做不到。”
“但若你以这般容颜进宫面圣,难免不会惊了圣颜,这可是我们漆家十年来好不容易等来进宫面圣,给圣上留下好印象的时机,不能因为你一人毁了不是?”
“可夜厉……”
气笑到差点直呼夜漓国君名讳的漆无霜好歹止住了,“圣上召见的名单里,我排在首位,不管称什么病不去,都是大不敬,你确定比起面容惊了圣颜,对圣上不敬反倒好些?”
“这你不用担心,”漆世初露出自得的笑,“圣上问起原因,就说是你日夜操劳和天师的婚事,身子本就羸弱,才会病倒,看在天师的面子上,圣上必不会追究!”
“简直愚不可及!”
“自古天师凌驾于三国国主之上,是世俗墨守成规的铁律,却无人敢将它捅明在任何一国国主面前,就是为了维持国主的颜面。”
“如今你让我以天师的名义,装病拒绝召见,无异于当面告诉夜厉炀,我们将军府更以天师为重,你猜,这之后,夜厉炀还会重用将军府吗?”
漆无霜猛地起身,震得桌子上的茶水都纷纷洒落,“难怪如日中天的将军府,会式微至此,全因你这个草包家主!”
“还有你,”她看向还魂不守舍,满面戚色,沉浸在漆雅芝的死里,难以自拔的漆敬渊,“夜漓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将军府未来的希望,也觉得你父亲的想法没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