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蛋留言而别,是明智的决定。奇功已成,无长期留住的必要;这个村子愿意看车的人家特多,多留一天就有遇到熟人司机的可能。在见到郑福义之前还不想见本单位的任何人。

 他走上公路,找到一处急转弯的道口等车,在这里车必须减速慢行,驾驶员心无二用,他可以看清车号而不被心无旁鹜的驾驶员发现。因为他不想搭熟人或本单位的车回化工市。他对师父郑福义因干那事出车祸不恼,对置他生死不顾却恨之入骨,心里早已没有师徒之情!在沟底把老郑骂得一文不值、狗血喷头,甚至把郑家的祖宗也一一慰问到。

 但,经过生与死的煎熬,他不仅身体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心智亦接近成熟。从而对社会、对人生、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有了日新月异的突破性认识。

 他觉得:师父郑福义为了逃避罪责置他生死而不顾的做法其心可诛,应当千刀万剐!只要他回队揭发此事马上就可报仇雪恨。

 可他又想到郑福义是他在化工市的唯一亲人,自己要想在化工市混下去,还离不开他的帮助。何况,揭发郑福义得到的只是一时的快意恩仇,失去的却是自己在车队所有师父、同事、朋友心目中的威信!如果人人都把自己当成告发师父的小人,还怎么混下去?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以怨报德好!有了明智的决定,他不想在见到老郑之前见到任何熟人,以免与老郑的口气相悖,引起闲话。所以要找外单位的车搭乘回市里。

 打着同行惯用的停车手势,拦住一辆湖北车队的车,诈言自己是山里人,因母病去化工市找在建筑工地打工的哥哥……

 司机高小明很是同情他,车到化工市外环路下车时拿出五元钱递给钢蛋道:“市里建筑工地很多,你又不知你哥哥在那个工地干活,恐怕短时间难以找到人,这点钱兄弟买吃的用吧!”

 钢蛋千恩万谢送走高师父,搭公交车直奔老郑家。进门已中午十二点,正在吃饭的郑福义如同白日见鬼,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郑福义是车队的全驾照优秀司机,四年前去外地送货回来发现车上拉回一个流浪儿童,出于怜悯之心就收养下来,跟着自己整体跑车。两年后,求得队里同意正式做学徒工培训,那天,一时心软同意钢弹上到车顶乘凉,没想到竟被甩下沟豁,当时大雨如注,他到沟沿喊叫半天渺无音讯,料到必定摔死在沟底。因怕担责就借口钢弹路遇家乡车返回家乡搪塞队里人。当天下山回到队里,虽然队里没人问及钢弹,自己也早已打好说谎的腹稿。然,毕竟心里有鬼,一会儿骂自己禽兽不如!一会想到万一事发,自己一辈子就完蛋了……

 咬着牙去化肥厂卸过车,发现自己精神恍惚快要崩溃,不敢再摸方向盘,担心精神不集中出事。就借口头晕找人替车,在家休息。

 “你……你……”

 艰难站起来的郑福义腿有点发抖。

 “师父,徒弟想换换口味来你家蹭顿饭吃,师娘该不会心痛好酒吧?”钢蛋故意给不知内情的师娘乔腊梅开玩笑。

 “说的什么屁话!我有那么小气吗?等着,老娘给你小子闹个菜去!”乔腊梅是个心直口快的泼辣婆娘。

 “师父,我不是来找事!你若不想让外人知道山上的事,待会就设法把腊梅赶走,咱俩说的事是一辈子的秘密,明白不?”钢蛋先发治人。

 “当……然!坐……坐下喝茶!”郑福义为了调整自己的紧张情绪,忙站起哆嗦着手为钢弹泡茶。

 不一时,乔腊梅端出一盘松花蛋,一盘凉拌黄瓜,一盘罐头狮鱼,一盘香肠,还有一瓶特曲。腊梅一边摆盘子一边道:“小蛋啊,你这个熊孩子,说来就来,师娘没有准备好东西,你爷俩就凑合着喝点吧”

 “腊梅哪!小蛋的衣服该换啦,一直出车没空买,你的眼力头好,就麻烦去商场转转,给他挑件衬衣,裤子、背心、运动裤头。我与他说点队里的事!”

 “好!我这就去!”好逛商场的乔腊梅屁颠颠上街。,

 上好屋门,碰过一杯酒,郑福义讪讪地道:“钢蛋,我……”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换做我也会那末做!就算是我命里注定有这一劫吧!”

 钢蛋喝下一杯酒,控制了一下情绪,

 “不管怎么说,我是滚下去的才没摔死,还侥幸爬了上来。这件事咱俩不说,谁也不知道,就当没有发生过好啦!问题是你在队里怎么说?得与我统一口径才行!”

 郑福义道:“去禾城送炭回来,我一直精神恍惚怕路上出事,就打算休息几天定定神,只是在请假时给调度员燕秋生说‘你搭济南顺路车回山东探亲戚,过几天就回来’队里其他人不一定知道。”

 钢蛋道:“有燕大嘴在,此事只怕队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啦!这也没关系,我给你圆谎就是!不过得有条件:一是从现在起你要尽快教会我驾驶技术,帮我取得驾照;二是我摔伤了头,受到吵闹就出现歇斯底里疯狂,队里休息室乱哄哄的根本无法睡觉,万一发作起来,淳于书记肯定会刨根问底,所以,我想暂时住在你家。生活费嘛,任腊梅算在我的工资里扣好啦!

 我们要与外人造成咱师徒关系特好的影响。从今开始咱俩就是有过命交情的铁杆师徒!你同意吗?”

 “没问题!来,好好喝几杯!”郑福义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大度,终于放下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心怀大开,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乔腊梅一反一进逛商场就不想出来的常态,很快就返回。原因是两天前她瞧丈夫神态有异,逼问出山上发生的事后,她倒不担心钢弹的失踪会引起什么严重后果。而是担心钢蛋万一没死,肯定来家寻仇。

 钢弹的突然到来,她自然紧张万分,一边装着淡定预备酒菜,一边随时准备跪求钢弹饶恕老郑。看到老郑使眼色让她上街,不敢不去,匆匆买了衣物赶回家中。

 进门见二人谈笑风生、相处甚佳,心中暗暗佩服丈夫会玩。听说丈夫答应钢蛋今后住在自己家,自然夫唱妇随,高兴赞成。主动腾出地方安置。

 郑福义家住的是棚户区小院,三间二十四平方面积的主房住人,十八平方的院里左边临墙搭个小厨房;右边搭个兼淋浴室的厕所。郑福义夫妇住客厅带半间卧室的主房,钢蛋住在面临厕所八平方大的半间房里。当天晚上郑福义就帮钢蛋搬完家。

 郑福义夫妇心有愧咎处处礼让,钢蛋则诚心结交,转眼月余相处,彼此都感觉良好。钢蛋白天跟师父上山拉炭,夜里送到山下化肥厂,一路上只要不是危险路段,师父都放手让钢蛋驾驶车。还不时指点操纵车辆的诀要,使钢蛋的技术飞速提高。

 当时,小煤旷没有大磅,装炭的车全凭装卸工估计重量。峪城煤管站就在出山口处建立一个过磅站,为各小煤旷出来的车辆过磅开发票,承运车辆就凭着过磅时开的发票到接受单位复磅验收。当然,各煤矿也凭着过磅单与货主结算炭款。

 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如,某车在过磅时单上添的是二十吨,而因路上遇雨车上的煤炭加重,或司机在路上捡一部分煤甘石掺加到车上,使原来的二十吨货变成二十多半吨,间或更多,这叫超吨。

 出现这种情况,化肥厂一般都是将超吨部分的炭价按低于收购价的标准、直接用现金付给当车司机。这样一来,司机就可以从中得到可观的额外收入。

 当时,一吨炭化肥厂的收购价是三百元,超一成就是三十元。于是,聪明的司机就千方百计在超吨上做文章。最秒的办法就是买通山上过磅员,把本来是二十三吨的炭填写成二十吨或更少,多数司机则采取给过磅员少许好处,在过磅时故意把车后轮的一少部分停在磅外,减少过磅的准确度获得便宜。所以,不少司机为了等自己认识的过磅员当值,不惜把车停在磅房附近睡觉,干等一天半夜也在所不惜。

 钢蛋知道其中奥妙,特别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超常人的能量,就建议师父在过磅时故意与女过磅员调笑,自己则站在磅边过磅员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用脚插入磅面与地面接触的缝隙,用神功上挑。使磅上刻度显示的数字少一吨多。这样一来,郑福义每向化肥厂送一次炭,就可以获得三至五百元的超顿费。一月四趟就是一千多元额外收入。在像淳于书记这样中层干部一个月才开一百余元的年代,郑福义的实际月收入已超过其最高领导的二十倍。

 高收入使郑福义把钢蛋看成亲兄弟;使乔腊梅把钢蛋看成财神;当然,钢蛋自己手头也宽余起来。

 一天,师徒的车行至岩下村地段,突然自动停车。钢弹猛踩油门只是增加发动机的轰鸣声,车根本不动。郑福义亲自驾驶也不走,经验告诉他,故障是本车离合器摩擦片烧毁。只能停车回队叫修理工来解决问题。

 若按往常,他肯定叫钢蛋搭车去队里求援,自己去段桂花家休息。可现在小家伙的地位提高,不能得罪,就果断决定:让徒弟看车,自己截车下山回队求援。

  钢蛋正有此意,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淳朴小伙子,手中有了钱,就想报答一下老蔫两口对自己的两天照顾。上周就给桂花买了点礼品,一直没机会送出,正好借此机会去岩下村一趟。这一段时间忙于学开车,一直没有给胡老蔫找活干,何不照顾他一次。于是,锁上车门,下路去岩下村。

  段桂花自从钢蛋留字而别,也接待过老邪两次,可比起村中其他人家,自己家的看车收入明显不如。看到钢蛋临门自然喜出望外,高喊道:“老蔫!你看谁来耶!”一边拉着钢蛋进屋。

 钢蛋看见从里屋出来的老蔫道:“胡哥,兄弟的车坏到路上,师父下山求援让我看车。兄弟近来一直替师父开车,累的很,想求哥给看一夜,这费用嘛,兄弟出二十元,如何?”说罢,拿出二十元放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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