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表妹将我叫出来,悄悄说道:“冬子在后门外等你。”
我急忙来到后门口,“你怎么不进去?”
“玉儿,跟我来。”他携了我的手,直奔沁河大堤。
玫瑰般的月色照着沁河水,“浮光耀金,静影沉壁”。沉醉在爱河里的冬子,明瞳闪烁,那痴痴的神情好像要用眼睛将我的心摘走。心儿在狂跳不已,情从心底里油然升腾。
微风吹拂,一缕发丝遮住了我的眼睛。
冬子伸出手,轻轻地拂去发丝。他的手滑落在我的肩上,他颤动了一下,两手扳住我的双肩,眼睛里放射出爱的火焰,这火焰足以能将我溶化。“玉儿,我想你……”
晶亮的泪珠顺着嘴唇滴落,我轻轻为他拭去泪水,他一下子拥住了我
我惊慌失措,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头深深埋下,将眼睛闭上。接着,我感到了甜蜜。
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推开我,眼睛低垂下来,嘴里嗡动了一句:“你在城里,我在乡下,……我……我不配……”
“可我……”
“不,不要说……”他凄苦地打断我的话,“我很想改变自己,我想和命运抗争,我去参军,可人家不要我,说我有政治问题。。。什么问题?还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我想上大学,可现在又不招考,我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很喜欢你,真想和你在一起呀!可我不想拖累你,不想让你不幸福……”他忧虑而哀情的眼睛里又一次渗出了泪水。“玉儿,只要你心中记着我,记着有一个叫冬子的人在爱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冬子走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十里长堤上徘徊。
我眼睁睁地看着姥姥离开人世,我痛哭流涕。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很多,可没有看到冬子。
三天后,我和母亲要回去上班了,送行时,我很想见冬子。
“队里派他去济水拉化肥了。”表姨是这样给我解释的。
我失望而痛楚地离开了那里。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次绝别!
警闻噩耗时,已是第二年的秋天。
我后悔!我万分地后悔!我没有珍惜冬子对我的爱,我辜负了我的初恋。在母亲的包办下,我嫁给了一个连级军官,一个我根本就没有爱过的人。其结果,婚姻失败。
我跪倒在冬子的坟前,悲切、痛苦、哀伤,泪如雨下。
“冬子啊——你为什么要死啊!啊——为什么会死啊?——冬子啊——我想你啊——你活过来呀——啊——我要你活呀!——啊——”我哀嚎着,两只手扒拉着坟上的草,象是要把这坟土扒开。
“我要你活过来,你活过来吧!——”
心绞痛,肝肠寸断,我晕了过去。
“唰唰”的雨水打醒了我,我张开眼,猛然间,我惊奇地发现,一朵小红花破土而出,直直地挺立在坟头上。这朵花鲜红鲜红的,从花瓣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如同鲜血一样,滴淌着。
太神奇了,禁不住伸出手去触摸,手指立时被染红了,粘粘的,仔细一瞧,啊?!是血?!!
我的心震撼着,心灵的呼唤难道使他“复活”了?他活了!啊——
蒙蒙细雨中,隐隐约约地似乎看到了他,我听到了脚步声,“冬子,”我万分惊喜!
“玉表姐,是我。”是大表妹。
我泄气地呼出一口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的心思,我能不清楚?我猜你准到这儿来,快回去吧,你妈来了。”
我知道母亲是来给姥姥上坟的。我也要去给姥姥上坟了。
我默默地看看那朵小红花,立起身来,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我不知问了多少遍,可我一直不相信这个答案。
在路上,大表妹又重复了那段历史。
自我和冬子告别后,冬子终日沉默寡言,空对月星。那相思之苦,我太懂得。无奈落花随风飘去。他把痛苦深深埋在心中,却没有勇气走出低谷。他没有找过我,他的自卑让他把爱藏在心中。现在想想,他爱我爱得太深太苦了。当他得知我已找到一个部队军官做对象时,如雷贯耳,如得重病,卧床不起。硬朗的小伙子怎经得起这么折磨,两个月下来,“人比黄花瘦”。
唉——多么重情的人啊——
我暗叹,现如今,很难找到一个这麽专注的人了。
“后来,他回了京安,说是闯天下去了。可是,后来发生的事真是不可思议,先是在棉纺厂工作的妹妹跑了回来,钻在家里不出门。没过多久,来了俩公安,说冬子杀了人,被人打死了,让去领尸。我爸他们都去了,那惨象,唉——我们都不相信冬子他会杀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大表妹悲哀地叹口气。
是啊,冬子他怎么会杀人呢?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冬子的死一直是个谜。
沉默了一会儿,大表妹突然想起什么,“噢,对了,他妹妹看到冬子的尸体,一下子疯了,一直大喊大叫说:‘我哥是冤死的,哥是冤死的,死得冤哪!’那叫声真凄惨,听到的人都落泪。再后来,就听不到她的叫声了。人们发现她时,只见她头枕沁河水,脚蹬黄河边,肚子胀鼓鼓的,医生说她已怀孕三个月了。这才知道,她遭人强奸了,唉——真惨!”大表妹眼圈红红的。
唉——可怜的表姨,她哭瞎了双眼,刚强的表姨一直支撑地活着。我曾经让大舅传话想接她来我这儿住,表姨不肯。她在新疆的弟弟把她接了过去。
表姨活了七十年。
姥姥也活了七十多年。跪在姥姥的坟前,脑海里尽是往事。往事如烟,留下点点忆泪,满目冢丘,这次第,怎不凄凉?
中午时分,才到大舅家。未进门,就听到母亲的大嗓门,我立时紧张起来。
母亲嘟哝着埋怨了我好一阵,我不满地瞅着她。
“好了,好了。”大妗打着圆场,“叫他们都过来吃饭吧。”
东屋那边有了动静,好家伙,亲舅们、亲姨们、表哥嫂们.表弟表妹们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