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事

“不！……”她“腾”地站起来，汪着一眼的泪，这泪里有辛酸、畏惧和内心矛盾的挣扎。

“你……不能这样说话。”她痛苦而无奈地转身进了里屋。

看得出来，她确实有苦衷。

我悄悄将二百元钱放在盘子下面，但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当我第二次去她家时，她硬将二百元钱还给我，并对我下了逐客令：“你不要再到我们家来了。真的很过意不去。谢谢你来看我婆婆，但我确实不能帮你，实在对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帮不上你的忙。”

唉，希望又破灭了。

刘秀芬守口如瓶，但她那副害怕的神情，一直在我心中是个疑团。

我用那二百元钱买了治疗肺气肿的药，准备再次登门拜访。

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傍晚时分，我敲响了刘秀芬家的门。

她婆婆告诉我：刚才有人把她叫走了。

我只好等着。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她没回来。

我心里惴惴不安。

二个钟头过去了，仍不见人影。我再也耐不住了。一向循规蹈矩的刘秀芬，她不可能出去这么长时间的。

刚刚走出大门，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跟来，猛地扭过头去看，墙角闪过一人影。

不好，出事了！

我拔腿就跑。

冗长的胡同令人毛骨悚然。

黑漆漆的天空笼罩着恐惧的气氛。

心脏如小鼓般地敲打着，脚底如风。刚跑出胡同口，还未来得及喘气，眼前就被一尊黑色大物给堵住了，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厄运开始了。

昏昏然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被关在一间地下室里。昏暗的灯光鬼魅般地照着，阴森森的墙上血迹斑斑，地板上堆放着刑具。陡然间，渣滓洞、白公馆、中美合作所那些关押革命者的牢狱在眼前晃悠。革命志士被铐打的情形，那些受刑的镜头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还没有真正品尝过。看来，今天也要“享受享受”人生中很难很难碰到的事了。

死亡的危险在寂寞中步步逼来，心猛劲地抽搐，这大仇未报，岂不是终生遗恨？！想起了冬子，想起未完成的心愿，求生的欲望愈发的强烈起来。

正自暗叹，忽听有人抽泣，循声望去，远远的在墙角处蹲着一个女人。

“刘秀芬？”

“是你？你也被抓来了？”刘秀芬停止抽泣，抱怨道：“你看看，都是你害的，我连家也不能回，剩下我婆婆一个人怎么办哪？”她又呜咽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我这样大张旗鼓地调查，怎么会不打草惊蛇呢？太急于求成了，太急躁了，却酿成大祸。我在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

“你不该上我家去，他们太可怕了，斗不过的，你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呢？唉，真不该啊，真不该提那事，一辈子让它烂在肚里。不该啊，连我丈夫的命都搭进去了。呜……”

刘秀芬果真是目击证人。我的猜测没错。

一半惊喜，一半内疚，不知怎样去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

灯光忽然大亮，进来一伙人，为首的是刘得标。

我被带了上去。

真象是一间审讯室，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两边站了几个彪形大汉。张建增这个杀人魔王就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你叫陈渔？”他手里拿着的是我的记者证。

动作真够快的，他们已经搜查了我的住处。

我仇视的眼光对着他。

他一愣，眯起眼睛看看我的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只不过我的仇恨使他生疑。

白色的眼镜片泛着毒辣的青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十秒钟后，突然间他嚎叫一声：“你是郭小冬的什么人？说！！”突如其来的吼叫声让人心惊肉跳。

我稍稍镇定一下，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是记者。”

“记者？哼哼！”他冷笑一声，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郭小冬？你对一个死人很感兴趣吗？”这句话激怒了我，仇恨的烈火在心中燃烧，我咬牙道：“我对杀人案很感兴趣。”

他脸上的肌肉紧搐了几下，摆头示意，刘得标带着一个打手出去了。

刘秀芬被押了进来。

“刘秀芬，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大老板，我冤枉啊——”刘秀芬浑身哆嗦，“噗嗵”一声，就朝张建增跪下了，“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我什么也没说，我真的一个字也没说呀。”

“那么，她上你们家干什么？她都问你什么了？快说！”

刘秀芬看了我一眼，畏畏缩缩地说：“她……她问我是不是跟郭小冬在一起上过班？我说我已经记不起这个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大老板，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个病婆婆。我不在，她连饭都吃不上哇……啊……”刘秀芬哽咽着。

“哭什么？！”刘得标踹了刘秀芬一脚。

“哼！你倒提醒我了，把瞎老太婆接来，不就有饭吃了吗？”

“啊？不！！不能啊……”刘秀芬惊恐万状，“她什么都不知道，看在她是个老人的份上，你就饶过她吧，求求你千万不要动她哇——”刘秀芬嗑头苦苦哀求。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哀求一只豺狼管用吗？张建增太可恶了！！！

“那么，你说实话，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张建增阴冷地问道。

“……”刘秀芬低下头去，她不敢说出那些触及她灵魂深处的话。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活在谴责中。这个善良的女人，即使再懦弱，她的良心令她不安。痛苦、自责、害怕、伤心，在惶惶中矛盾地挣扎。

“刘秀芬，看来你不想说实话了，好。留着你早晚是个祸根，”张建增干咳两声，凶狠地咆哮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瞬间，打骂声、叫喊声、哀告声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回荡。

“别打了！住手！别打她！”我急怒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