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容臻母女俩一同去牢里,见到蒋克城,憔悴了很多。眼睛泛红,脸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偶有咳嗽。

蒋克城一见容臻进来,正欲起身迎上前,不慎扯痛了伤口,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旁边的沈霖和容臻母女俩都上前扶起她,他却只紧紧抓住容臻的手,轻声地叫道,“母……”话没说完,他又开始咳嗽。

容臻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先别说话了,好好把伤养好。”蒋克城此时无言,真实地感受到久违的温情,让他一度哽咽。

容臻见他情绪几度失控,安慰他道:“专心养伤,我们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

蒋克城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希冀,弱弱地说道,“你们相信我? 愿意帮我吗?”

容臻被他这么问,也陷入了沉思。

聂骄阳在旁边抢话道,“不相信你,我们还来看你?干嘛帮你想办法?”

“为什么要救我?”蒋克城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容臻,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瞬间的表情。

容臻也感觉到他的注视,“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蒋克城虽然目无表情,但心里仍忍不住狂跳。

容臻从口袋里抽出那把折扇问道,“我想知道,这把折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此刻,蒋克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家父给我的,是亡母遗物。”

容臻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父亲是?”

“蒋以德。”

“蒋以德?豫军统帅蒋以德? ”容臻顿时脸色苍白,感觉浑身发抖。她见蒋克城点了点头,容臻感到一阵眩晕,摊倒在地。

蒋克城见状,强忍疼痛,正欲上前抓住倒地的容臻。可没等他匍匐过去,监狱里的几个士兵就把她抬了出去。

容臻醒来时,只有聂骄阳在身边。聂骄阳把她扶起来,给她倒了杯温水。她喝下去以后,脸上才有了血色。

见容臻精神好了些,骄阳迫不及待地向容臻问道,“母亲,那个蒋以德是谁?难道他就是我的父……”聂骄阳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响起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母女俩人之间的谈话终止,好奇地看向门外,原来吕承基已经站在房门口,表情严肃。

聂骄阳感觉气氛怪怪的,但还是热情地招呼吕承基进屋,“吕叔叔,你还是那么关心我母亲,她一醒,你就马上过来了。”

吕承基走进房间,向 娇阳微笑示意,而后看向面容苍白的容臻。

容臻表情淡然,从后面轻推了一下聂骄阳,“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跟你吕叔叔有话要说 。”骄阳答应后出去了。

吕承基走到床边俯视着容臻,拿出那两把扇子递给她,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晕倒的,对吗?”

容臻从吕承基手中接过折扇,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看见她这个样子,吕承基 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数根利针狠狠地插入后又无情地抽出,多年来,这种感觉总是重复地出现,他的心早就被扎得稀巴烂。

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怎么对你,我以为你应该明白……”话没说完,吕承基沉默了,死死盯着她那张淡漠的脸。

容臻清澈明亮的眼眸 对上他的眼,“世上不是所有付出的感情都有回报。我的是,你的亦是……”吕承基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浑身的力气被抽空。

容臻还想说点什么,吕承基却没有给她机会,接着说道,“当年,聂帅的军队在楚城外大战一个月,最终不敌豫军,全军覆没。聂帅都走了那么多年,你还放不下?你也该面对现实,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吧!”

沉默了半晌,他又补充道,“我原以为,再坚持一下,你就能看到我的好。”

这些年,吕承基多次向容臻暗示,却从来没有直接地向容臻表白和说出聂映殿已死的真相。

于心不忍,更是不希望看到她伤心。可现在看来,不让她认清事实,只会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而自己更是 半分机会都没有。

容臻听到这话,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扇子掉落在地,艰难地伏下身欲捡起扇子。

然而,她重心不稳,差点掉在地上。

吕承基便一手提起了容臻,瘦瘦小小的,抱在手上仿佛毫无重量。就像一片在秋风中摇曳的败叶,孱弱地摇摇欲坠。

他们之间现在虽近在咫尺,但心的距离却从未拉近。

她对聂映殿的迷恋 跟自己对她的执着,如出一辙。

吕承基的一生纵横谋划,从不后悔当年所做的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容臻之间的距离仅有一个聂映殿。除掉聂映殿,假以时日,他们终能比翼双飞。

事与愿违,十六年了,他却从来没能碰触到容臻的心。多少次想放弃自己的这份痴迷,每每都在安慰自己,都付出那么多了,再坚持一下应该就好。

他应该能理解,容臻应该也是如此,才能在这十六年的岁月里坚持下来吧!

“当年,楚城一别,我与他就有了约定——生而同衾,死亦同穴。现在这把折扇辗转多年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容臻的一席话,打破了吕承基的沉思。

“线索?哼……”吕承基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此刻,吕承基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是横在他与容臻之间的障碍,他都要清理干净。更大的谋划正在他心里逐步呈现。

容臻从他冰冷的眼神中看出,他不会放过蒋克城。如果蒋克城死了,寻找聂映殿的唯一线索就断掉了。

容臻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爬在地上拣起折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聂骄阳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见吕承基,马上冲进房间扶起容臻。她仔细察看一下,容臻并没有伤到,便问,“刚才怎么回事呢?”

容臻点点头,抓住她的手,说道,“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是因为那把折扇吗?”

“是,又不是……”骄阳见她欲言又止,也没再追问。她心想,总有一天母亲想说了就会告诉她。

骄阳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无辜的人就这么死掉,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救他。

吕承基 走出房间后,范戈逊紧随其后,见他情绪不佳,不再吭声。

吕承基对他吩咐道,“以后不准容臻母女再去探视蒋克城。另外,把行刑时间改到三天后。”吕承基 以前从不朝令夕改,可见他现在多生气。

待容臻好了些,聂骄阳便准备雇了辆马车回家。

骄阳在县政府门口遇到了詹晓然,她今天是随父亲詹茂阳前来拜会吕承基。

詹茂阳是当地出名的乡绅,早年通过私运倒卖战时药品获利而赚到盆满钵满。有了钱之后,他便频频资助吕承基的军队,试图通过吕承基 作为翘板踏入军界。

他骂骂咧咧地对女儿吐槽道,“我每年捐那么多钱给县政府,吕承基竟然还敢给我摆臭架子。忙?辽源县太平得很,他有啥可忙的。”

詹茂阳还是不解气,指着詹晓然说道,“还有你的丈夫,我在他身上投了那么多钱,什么都帮不上。真是外面的狗养不熟。”

詹晓然 听了父亲的埋怨,争辩道,“爹,范戈逊是你的女婿,不是狗……” 尤其是身边还有几个县政府的士兵,父亲在这里公开骂自己的丈夫是狗,詹晓然面子上是过不去的。

被女儿当众反驳,他也觉得丢了面子,“傻丫头,那个狗崽子是真心对你好的吗?他不过是看中咱们家的钱还有资源罢了。若还不醒悟,到时他一脚踢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詹晓然被父亲戳到了痛处,她难受地扭转头,看到聂骄阳和容臻原来一直站在他们背后,感到特别尴尬。

正在此时,范戈逊追了出来,叫住母女俩,手里提着的篮子递给聂骄阳说道,“骄阳,这是你最爱吃的冬瓜,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当着父亲还有那么多人面前看到这一幕,詹晓然觉得自己丢尽了颜面,一怒之下,冲上前把篮子摔在地上。然后伸手就要往聂骄阳的脸上狠狠地打一巴掌。

有了上次的经验,骄阳不再坐以待毙,侧身躲过了詹晓然的一掌。聂骄阳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沿着经络的地方轻轻一拧,詹晓然的手短暂的麻痹后,痛得她浑身冒出冷汗,眼泪直流。

这让她心中瞬间燃起了愤恨的怒火,大骂道,“小娼妇,在荒山野岭勾搭野男人还不够,现在还想勾引我的男人,我把你这张脸刮花了,看你以后怎么勾引男人……”话没说完,她随手抓了一个碎瓷片直冲向骄阳。

“啪……”地一声,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她那嫩白的脸上顿时现出鲜红的五指印,全场寂静。

骄阳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抬眸 看去,只见范戈逊伸手打了她。他的脸部肌肉绷紧,眼神猩红,恶狠狠地瞪着詹晓然。语气冷静地说道,“你别在这儿发疯,丢人现眼了”

詹茂阳见自己女儿被欺负,大步向前,一把揪着范戈逊的衣领,愤怒地扇了他一巴掌,他没有躲。詹茂阳恨得咬碎了后槽牙,“狗崽子,敢欺负我女儿,活腻了吧……”

说罢,詹茂阳还不解气,接着又向他来第二拳,被范戈逊巧妙地躲过了。由于用力过猛,詹茂阳肥胖的身躯一头栽在旁边的泥地里,满身满脸都是灰。

“竟敢躲?欺负我女儿,立即离婚。你以后也别想想在我们家捞到什么好处。”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不要,我不要离婚……”说罢,恶狠狠地瞪着聂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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