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骄阳触上蒋克城温热而有力的手时,能感觉到他传递给自己的力量,心也稍微安定了下来。
蒋克城如提琴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跟着我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使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让我念的是什么?”聂骄阳好奇地问道。
“这是《心经》,能让我们净心。”蒋克城的话,让骄阳在黑暗中仿佛寻到了一丝亮光。蒋克城的声音是最好的安定剂,她心里的恐惧随之消散。
聂骄阳口中念着《心经》,被他牵引着走出了一段路,不知有多远,也不知有多久。但她能感觉,身边不断有动静,蒋克城一直在变化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依旧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让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心经》在她口中反复地念到了第七遍,“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聂骄阳刚念完“究竟涅磐”,她便感觉蒋克城的手被强行拉走。
骄阳慌乱地喊着,“蒋克城、蒋克城……”她焦急地把绑在眼前的黑布扯掉。
聂骄阳环顾四周,依旧是黑漆漆的。黑暗让人感觉恐惧,不远处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蒋克城、蒋克城,你在哪里?”空荡荡的地方回荡着骄阳的喊叫,参杂着奇怪的声音。
骄阳惊慌失措,颤抖着从包袱里掏出蜡烛,然后点燃。借助微弱的烛光,她看到距离不远处有人躺在地上。
她慢慢走近,仿佛我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一动不动。还有几只乌鸦停落在他身上不停地啄食着尸体上的腐肉,这便是奇怪声音的源头。
微弱的烛光把几只乌鸦的影子投在墙上,把乌鸦照得有半人高。
一束光亮,还是惊动了在啄食的乌鸦。乌鸦转头,凌厉的眼睛盯上了光线的来源。
此情此景,聂骄阳还是惊呆了。片刻,原本停在尸体身上的乌鸦向她扑面而来。
随后, 背后的洞中又飞出来了几十甚至上百只的乌鸦,黑压压一片,几乎把她手上仅有的亮光都遮蔽了。
还没来得及躲避,四面八方的乌鸦便向聂骄阳袭来。
乌鸦群高速地冲向聂骄阳,一道道血痕在她的脸上、手臂、腿部还有身体划过。聂骄阳双手不断地晃动驱散乌鸦,却因身上的血迹引来了更多乌鸦的啄咬。
娇阳惊恐失色地大叫,却毫无作用。有的乌鸦直接停在她的身上啃噬她的鲜血。
此时,骄阳边用包袱驱赶乌鸦群,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一不留神,她的脚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聂骄阳倒在地上,手上的蜡烛也滚落在地。
聂骄阳看到了刚才的那具“尸体”,她定睛一看,那是蒋克城。
只见他浑身都是被乌鸦啃咬的血痕,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他的脸,被啄得血淋淋的,眼睛也开始有啄咬的痕迹。
聂骄阳灵机一动,平躺在蒋克城旁边,在包袱里拖出一件很厚的长袍,盖在两人身上。
骄阳感觉到多只乌鸦飞落在厚长袍上不停地啄咬,她在里面纹丝不动,倒是没有再受伤。
过了一会儿,已经没有乌鸦在啄长袍,但还听到有部分乌鸦在空中盘旋的声音。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眼下已经快到酉时,再不能出去就错过了出去的机会。
时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一筹莫展。她旁边的蒋克城轻哼了一声,递给她自己的包袱,示意让她打开,轻声说道:“炸弹。”
聂骄阳果真在他的包里找了个轻型的手榴弹,“你让我把炸弹扔出去炸死那群乌鸦?”
蒋克城虚弱地回道,“嗯,待会儿冲出去,你就马上往刚才乌鸦冲出来的山洞跑去。时间不多,快……”话没说完,他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又晕过去。
聂骄阳按他的指示拉开保险丝,把手榴弹径直扔出长袍外。
“砰……”一声巨响之后,外面重归平静,聂骄阳悄悄地探出头,看到满地的乌鸦尸体,这才敢把长袍掀开。
她转身试图叫醒蒋克城,可怎么样都叫不醒。聂骄阳摸了一下他的气息,然后给他把脉。
这才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外伤加上内伤中毒已让他命悬一线,现在想要移动,甚至逃出八卦阵基本是不可能了。
聂骄阳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拼尽全力一试。她从包里拿出银针,刺向他的人中,随后又在他腹部针灸了几个穴位。
须臾,蒋克城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醒来见聂骄阳还在自己身边,蒋克城使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向背后的山洞,“快走,别管我,快走…… ”
“我走了,你怎么办?自己在这里等死吗?”聂骄阳被他气得昏得浑身发抖。
“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都死在这里强吧!”
聂骄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开始在自己的包袱里埋头找东西,最终她找到了那根灰血藤。
蒋克城见她一直不为所动,还妄图救他,怒吼道,“我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可能出去了。你想陪我在这里等死吗?没时间了,快走呀!”边说边用尽全力推她,可也没能推得动。
“你当初让我跟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在危难时我能帮到你吗?”聂骄阳白了他一眼,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又说道,“如果你让我一个人出去了,后面的路有什么危险,我一个人怎么应付? 你不是说 要对我负责到底的吗?”
听了这话,蒋克城的心仿佛被人用手狠狠地捏了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聂骄阳随手拿起石头把 灰血藤 砸碎,和着救命的紫金丹一并搅拌一并塞到蒋克城的嘴里。
不过片刻,蒋克城就感觉气血上涌,原来全身瘫软的身体有了点力量。
聂骄阳见他有了起色,试图把他搀扶起来,可是蒋克城的腿却始终无法动弹。
娇阳 皱了皱眉,伸手撩开他的裤腿,眼前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而后又感觉眼眶一热,眼泪忍不住快要掉下来。
他的腿上布满了锐器划过的伤痕,早已血肉模糊。聂骄阳轻轻地抬起他的脚,见蒋克城年倒吸一口凉气,额上渗出冷汗,强忍着疼痛。
骄阳这才发现他的腿已经骨折 ,完全动弹不得。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想象刚才她被蒙着眼时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蒋克城艰难地握住聂骄阳的手,对上她红肿的眼睛说道,“骄阳,我只能对你负责到这里了。把你连累到这境地,十分抱歉!你出去后千万别回辽源县,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刻,聂骄阳才真正明白,蒋克城非要她来辽阳县的原因,就是想要保住她的一条命。
聂骄阳强忍着眼泪,“如果你不肯走,这里最多就是多两副白骨而已。”对他严正表态。
“听着,我们生死不离。”她的话笃定而坚决。
当蒋克城再次对上她坚定的眼神时,“生死不离”四个字掷地有声,回荡在这幽暗的空间里。他的心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时间不多,眼看着不到五分钟就到酉时,聂骄阳一边尽全力扶起他,大声对他喊道,“起来、起来啦!”
蒋克城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强忍着疼痛,真的 站了起来。聂骄阳扶着他,两人步履蹒跚地朝山洞走去。
走到洞口,他们隐约还能听到乌鸦群“呀、呀、呀……”的叫声,联想起刚才受到的袭击,让聂骄阳感到不寒而栗。
蒋克城似乎看出了她此刻的犹豫,温热而干燥的手握紧她的,沙哑地说道,“别怕……”
在这幽暗恐怖的空间里,前路迷茫,随时都要面临着下一秒的死亡。全靠着对生存的一点渴望,走到了这一步。
骄阳把厚长袍重新披在他们两人头上,走进了山洞。洞内越走越湿滑,蒋克城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连带着聂骄阳也摔在他怀里。
怎料,两人摔倒后仿佛置身于一条高速的滑道,急速地下滑。蒋克城拼尽全力把她捞到怀里,自己的背部高速地与湿滑的地面磨擦。
长袍外面依稀能听到乌鸦群追逐着他们,啄咬的声音,蒋克城一手抱紧骄阳,一手裹紧长袍,强忍疼痛向下滑落。
滑落的速度之快,两人根本无法把控方向。最后,蒋克城的头、手臂和大腿都分别感觉到撞击到石头,两人才最终停了下来。
聂骄阳伸手掀开厚长袍站起来,发现他们身处一个浅浅的小水潭中。借着一点亮光,看到蒋克城半个身子躺在水潭里一动不动。
很快,他身下的水晕开了一抹鲜艳的红色,是他的血。聂骄阳把蒋克城扶起来,他的背 早已血肉模糊,磨破了衣服与血肉混在一起。
此时,蒋克城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平静,“那就是出口……”
聂骄阳循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久违的一缕光明,而且这缕光明在不断地缩小。
“快走……”聂骄阳搀扶着他,一起奔向那最后一缕光。
在一缕光 很快要消失时,蒋克城用尽全身力气把聂骄阳推了出去。当聂骄阳意识到时,自己已经躺在外面的草地上,而眼前那道石门已隔断了她与蒋克城。
他将永远无法再从八卦阵中逃脱出来。
聂骄阳发了疯地嘶吼,“蒋克城、蒋克城……你给我出来,出来啊!”她边叫边用手敲打着石头,指尖的血沿着石头蜿蜒留下。